民智評論
作者：劉怡德，民智國際研究院研究助理
（正文約3000字，預計閱讀時間8分鐘）
特朗普“對等關稅”的把戲玩了幾天，已經引發了全球震盪。面對國內爆發的大規模“反特朗普”示威遊行，特朗普不置可否，仍然高調地在白宮官網上吹噓著自己的政績。白宮將特朗普宣佈“對等關稅”的那一週稱之為“非常成功的一週”，甚至“為美國在未來幾代成為全球強國奠定了基礎”。然而，再多的溢美之詞無法掩蓋關稅大棒對於美國自身經濟的嚴重打擊。4月8日，美國股市高開低走，三大指數收盤集體下跌，道指和標普雙雙連跌四天，蘋果、特斯拉等美股“扛把子”的股價一度下跌5%。除了宏觀經濟遭遇嚴重挫折外，美國民眾的生活質量也受到明顯影響，近期困擾美國多個月的“蛋荒”再度愈演愈烈。
特朗普近日吹噓說，自己就任以來讓雞蛋批發價格“持續下跌”，平均價格跌至每打3美元，自1月份以來下跌近60%。特朗普的老對手CNN也確認了這個訊息，聲稱美國雞蛋價格的確下探至每打3美元，同比上一週下降了9%，而在今年2月份，雞蛋價格是每打5.90美元，為十年來新高。照理說，特朗普把雞蛋價格打了下來，對美國民眾算得上“大功一件”，然而，這個由他創造的政績要“轉瞬即逝”了——因為特朗普將對進口雞蛋加徵新關稅。
美國農業部長布魯克·羅林斯（Brooke Rollins）4月3日表示，特朗普可能對進口雞蛋徵收新關稅。業內專家聲稱，此舉可能會再度推高雞蛋價格，而雞蛋價格已從歷史高位開始下跌。羅林斯在接受福克斯商業頻道採訪時表示，對雞蛋進口徵收關稅是可能的，與受影響國家的談判正在進行中。特朗普的關稅政策已經受到多個農業和食品組織的批評，因為這些或將導致萎縮供應商的市場並提高消費者價格。
▲ 美國農業部長布魯克·羅林斯（Brooke Rollins）
雞蛋是美國民眾生活中最為重要的副食品，也是美國低收入群體主要的蛋白質來源，雞蛋價格一度被視作衡量美國物價指數和消費者負擔能力的重要指標。當雞蛋價格應聲上漲時，政府往往要承受巨大的輿論壓力。拜登政府任內，受禽流感等因素的影響，美國蛋價飆升，其支援率也隨之下跌。一些專家甚至將蛋價上漲稱之為“雞蛋通脹”（egg-flation），意在指出蛋價對於美國生活必需品消費價格的重要意義。而在蛋價出現起色的關鍵時期，特朗普的關稅大棒毫無徵兆地猛敲過來，一下子把美國農產品市場敲得粉碎。
自2022年以來，席捲全美的禽流感已導致近1.7億隻雞、火雞和其他鳥類死亡，嚴重影響了美國蛋類產品價格和食品安全。彼時的拜登政府為了在持續的禽流感疫情中增加供應，大幅增加了從土耳其、巴西和韓國的雞蛋進口量。拜登政府末期，雞蛋價格已經有了下探勢頭。特朗普就任後，美國禽流感勢頭得到了控制，雞蛋的外部供應也日趨穩定，雞蛋價格終於下跌，讓美國民眾暫時緩了一口氣（不過蛋價處在相對較高的位置）。
當地時間4月2日，特朗普的對等關稅政策“震撼出爐”。在列表之中，處在對美逆差、和美國保持低關稅狀態的土耳其和巴西兩個“供蛋”大國被課以10%的基準關稅，而另一個主要供蛋國韓國則面臨26%的高額關稅。美國家禽和蛋類出口委員會行業組織執行長格雷格·泰勒（Greg Taylor）表示，如果對雞蛋徵稅，進口雞蛋加工成食品的製造商要麼需要承擔成本，要麼將其轉嫁給消費者。美國主要雞蛋供應商“無限雞蛋”的全球貿易策略師布萊恩·莫斯科朱裡（Brian Moscogiuri）表示，進口雞蛋通常透過船舶運入美國，運輸至加工廠，然後手工解除安裝，這些工序本來就增加了生產成本，而關稅又將使之變得更為昂貴。
▲ 特朗普得意洋洋地向公眾介紹自己的“對等關稅”，然而其計算方式卻相當荒謬和缺乏科學性，幾乎與關稅本身無關。
除了雞蛋，美國其他農產品和食品價格也會飆升。2024年美國大選期間，特朗普曾放出豪言，表示自己就任後將讓美國民眾的生活成本“下降60%還要多”，而他就任才過去不到三個月，關稅大棒就為本就高企的物價又添了一把火。自關稅政策出爐後，美國大量行業協會表示了強烈不滿和嚴正抗議。國際乳製品協會貿易和勞動力政策高階副總裁貝基·拉斯達爾·巴爾加斯（Becky Rasdall Vargas）表示，“對我們的主要貿易伙伴和不斷增長的市場徵收廣泛而長期的關稅，可能會損害我們的投資，增加美國企業和消費者的成本，並給美國奶農和農村社群帶來不確定性。”
特朗普的關稅大棒還打到了自己人。眾所周知，特朗普的基本盤在於美國廣大的中西部農業州，而他的關稅政策將嚴重打擊其基本盤的核心利益。按照一般設想，特朗普對進口農產品課以重稅，不正是保護了美國本土農業的利益了嗎？實則不然。在特朗普關稅大棒的加持下，中國、歐盟等主要貿易伙伴均提出嚴厲的關稅反制措施。目前，中國宣佈對所有原產自美國的商品加徵34%的關稅，這將直接打擊美國農產品出口市場，勢必導致美國農產品出口銳減。
特朗普第一任期時就曾對華揮舞關稅大棒，而當中國對美國大豆加徵25%關稅後，其出口量暴跌74%，價格一度跌破成本價。巴西、阿根廷等國則趁機搶佔中國市場，美國大豆在中國市場份額從2018年貿易戰前的33%降至2020年的10%以下，這種結構性變化難以逆轉。
▲ 大豆是美國農業的支柱產品，美國大豆的庫存量佔全球大豆庫存量的22.5%。大豆種植面積約佔全美主要農作物種植面積的35%。圖為美國農場主觀察大豆長勢。
此外，美國農業高度依賴進口化肥、農藥和農機裝置。業界估計，對中國產品加徵關稅將導致美國國內氮肥價格上漲17%，農機零件成本增加12%，直接抬升各大農業州的生產成本。廣泛性關稅戰也會導致全球供應鏈調整。美國農民採購農資的交付週期延長30%—50%，嚴重影響播種和收割時效性，繼而影響美國農民的資金週轉。2018年中美貿易戰開打後，第二年美國農業債務達創紀錄的4160億美元，農場破產率同比增加24%，失去出口市場的美國農產品大幅積壓，嚴重壓低了其國內流通價格，致使2019年美國大豆現貨價格甚至低於生產成本15%。
結合特朗普第一任期的相關資料來看，關稅政策嚴重威脅到美國農民群體的生產生活穩定和安全，對於特朗普基本盤而言是極重打擊。而今的“對等關稅”政策具有全面性，是美國對於所有貿易伙伴的無差別攻擊，勢必會激起範圍更大的反抗，中國等主要貿易伙伴的反擊力度也遠高於特朗普第一任期。因此，這場由特朗普發動的範圍更大、波及更廣、力度更強的全球性貿易戰，必然會招致同等力度的“對等反制”。屆時，美國民眾將受到“對等關稅”和“對等反制”帶來的雙重傷害，結果不可謂不慘重。根據路透社的民意調查，已有74%的民眾對特朗普的關稅政策表達了不滿，他引以為傲的“對等關稅”正在遭到民意反噬。
▲ 2025年4月以來，全美爆發了多輪大規模反特朗普遊行。
特朗普的“對等關稅”政策看似以“美國優先”之名揮舞保護主義大棒，實則暴露出其經濟邏輯的致命矛盾：以犧牲全球供應鏈穩定性和本土產業競爭力為代價的短視操作，不僅未能兌現“降低生活成本”的承諾，反而將美國農業與經濟推入更深的漩渦。從雞蛋價格短暫下跌後的報復性反彈，到農業州生產成本激增、出口市場持續萎縮，關稅政策的“迴旋鏢效應”正在精準刺向其基本盤的核心利益。
歷史已反覆證明，貿易戰沒有贏家。特朗普第一任期對華關稅戰導致美國農業債務飆升、市場份額永久流失的教訓尚未消化，新一輪無差別關稅攻勢又讓美國陷入“自損八百”的惡性迴圈。當“保護本土經濟”的旗號淪為空洞口號，當“讓美國再次強大”的願景被關稅壁壘反噬為內傷，所謂的“戰略成功”不過是特朗普及其“忠誠團隊”自說自話、自吹自擂、自導自演的滑稽戲。
在全球經濟深度互聯的今天，單邊主義的關稅武器終將傷及自身。若特朗普團隊繼續沉迷於“關稅萬能”的幻覺，拒絕從第一任期的慘痛教訓中清醒，等待它的或許不僅是農業與民生的持續失血，更將是多邊貿易體系崩解後的孤立與衰落——恰恰是這個體系塑造了現在的美國霸權。雞蛋價格的起伏或許只是冰山一角，但其背後折射出的政策悖論與民生代價，已為這場自導自演的貿易鬧劇敲響了警鐘。自大的特朗普終會讓關稅大棒將美國經濟攪弄得雞飛蛋打、一地雞毛。
參考資料
[1] Vanessa Yurkevich, Egg prices are falling. But there’s a catch, CNN, Apr 2, 2025, https://www.cnn.com/2025/04/02/business/egg-prices-fall-usda/index.html
[2] Tom Polansek and Leah Douglas, US egg imports meant to drive prices down could be hit by tariffs, Reuters, Apr 4, 2025, https://www.reuters.com/world/us/us-egg-imports-meant-drive-prices-down-could-be-hit-by-tariffs-2025-04-03/
[3] Leah Douglas, US farm, food groups largely critical of Trump tariffs, Reuters, Apr 4, 2025, https://www.reuters.com/markets/us/us-farm-food-groups-largely-critical-trump-tariffs-2025-04-03/
[4] The White House, WEEK 11 WINS: President Trump Unleashes Economic Prosperity, Apr 4, 2025, https://www.whitehouse.gov/articles/2025/04/week-11-wins-president-trump-unleashes-economic-prosperity/
作者簡介：劉怡德，民智國際研究院研究助理，北京外國語大學本科生，研習興趣為外交政策分析、比較政治、政黨和選舉政治。
編務：劉怡德
責編：王加特
圖片來源：網 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