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來源:斯媒-每日鏡報)
“所有交易,都是透過加密貨幣完成的。我們把客戶eBay上的錢轉入各種加密貨幣錢包,然後再讓他們將資金轉入銀行賬戶,他們會給我們發截圖確認。透過截圖,可以瞭解到他們的銀行餘額。”
——阿內卡·博哈姆

△“出國工作,需要非常小心謹慎”——有幸回到斯里蘭卡的阿內卡·博哈姆講述了她在緬甸網路詐騙園區的恐怖經歷| 圖源:斯媒
阿 內 卡 的 經 歷
阿內卡夢想建造自己的房子,過上更好的生活。她在一家公司做秘書,薪水遠不足實現這些夢想。
一天,她在社交媒體上看到了一則 “招聘泰國資料錄入員”的廣告——這個廣告是她閨蜜的丈夫分享的,因此,阿內卡毫不懷疑地詳細瞭解了這份工作。
對方承諾的月薪比現在的公司可觀多了,招聘公司還說負責新員工的醫療費用和食宿。她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機會,於是開始辦理相關手續。然後,她一步步被騙到緬甸的一處電詐園區。
改 變 人 生 的 決 定
阿內卡在接受採訪時說:“推薦這份工作的是我閨蜜的丈夫,所以我從未懷疑。我的童年,大部分時間都和這位閨蜜一起度過。我們一起上學,一起放學,我非常信任她”。
阿內卡接受這份工作後,閨蜜的丈夫(代理人)要求她支付30萬盧比,作為辦理手續費用。阿內卡被告知在工作六個月之後,會前往迪拜。因此,她一直以為自己將在泰國工作。
“我籌集了資金,但只支付了20萬盧比。辦理手續大約花了1到2個月。期間美元太多聯絡,我也繼續正常工作。有一天,他突然打電話讓我準備好:我只有五個小時的時間把筆記型電腦、手機等物品交還公司,並完成辭職手續。這一切非常倉促,但即便如此,我仍未懷疑”。
阿內卡還參加了一次線上面試。“面試透過Telegram進行,我看不到對方是誰,但他們要求我開啟攝像頭。他們發給我一個連結,讓我進行打字測試。對方唯一要求是打字速度快,且擁有良好的英語水平。為了測試英語,我們以‘自我介紹’為題進行演講。大多數人都通過了英語測試,因為這是一個很簡單的話題。任何人都能自我介紹。隨後我收到了相關檔案。我非常信任我的朋友,以至於根本沒有仔細檢視這些檔案。他們甚至給我發了一封錄取通知書,所有檔案都是偽造的”。
機 場 的 混 亂
阿內卡於2023年10月離開斯里蘭卡。次日,她在機場與另外三名年輕男孩會合——兩人來自加姆珀哈,一人來自庫魯內格勒。儘管阿內卡想問他們一些問題,但最終保持沉默,因為她察覺這些男孩情緒緊張。
“在辦理登機手續時,我們才開始交談,因為我們的檔案不全。從班達拉奈克國際機場到曼谷的機票是中轉票。我們不得不回答移民官許多問題,其他三人非常害怕。
我打電話給代理人,要求他們傳送完整檔案。那個時候,他們才告知我們要降落仰光。那時我甚至不知道仰光在哪裡,也沒有時間去查。當我質問他們,他們說仰光也在泰國,讓我們和移民官爭論,並設法說服讓我們通關。
不過我們沒有爭論。其他人都很年輕,其中一人還暈倒了。因為他們不夠了解情況,我只能替他們解釋。在經歷了這一切混亂之後,就在航班關閉艙門前,我們登上飛機”,她回憶道。

△國際移民組織和斯里蘭卡政府營救出的27名斯里蘭卡人
初 次 印 象
阿內卡回憶道:“我們在仰光降落後,一個穿藍色制服的人來機場接我們。我們的代理人要求我們在機場拍一張自拍併發給他。來接我們的人,手上拿著我們的照片。儘管我們感到困惑,但仍以為公司派人來接我們。即使在那個時候,我們也沒有意識到受騙。
他幫我們填寫了移民表格,移民官員甚至沒有跟我們說話。大約半小時後,一輛豪華麵包車來了。我們收到了一個酒店預訂的資訊,於是問要去哪裡,但他們不懂英語,還拒絕讓我們使用WiFi。
開了三個小時車,在一個加油站停下又換了車輛。下一輛車的司機好像是一位緬甸僧侶,我請求他幫我們上網,他同意開了熱點。我立刻打電話給朋友,告訴他發生的事情。他讓我不要驚慌,並說會安全地把我們送到酒店”。
阿內卡回憶起,那位“僧侶”在每個檢查站都支付了一大筆錢,與軍方人員交談後進入一片森林區域。
“我們看到了穿軍裝的人。我感到害怕,不知道要去哪裡。所有路標都是當地語。從那時起,我們被轉移到一輛有‘軍人’陪同的汽車上。他們手持武器,整個旅程槍口對著我們。其他三個男孩看到槍後更加驚慌失措。我只記得我們停留的地方,因為我們每次都要連續旅行8到12小時。
然後我們還要過一條大河,車輛被運上一艘船。過河後,我們又等待了一會兒,他們決定在天黑後繼續前行。我們看到許多集裝箱,看起來像是另一個邊境。當時我們甚至不知道緬甸正在發生戰爭。
在每個邊境,我們的護送人員都需要換制服。在最後一個檢查站,我們必須隱蔽行動,護送人員也顯得很緊張。他們用手勢和肢體語言示意,如果我們製造麻煩,就會被殺。之後我們被轉移到另一輛車上,被帶到營地”。
被 賣 到 園 區,培 訓 詐 騙
到達所謂的“辦公室”後,在一個會議室裡見到了幾名中國人。此時同行的男孩們已經崩潰,表示想要離開。這時,阿內卡才意識到他們被賣了,每人價格是8000美元。
“那些中國人說,如果我們能償還8000美元,他們就考慮放我們走。我們驚呆了。隨後他們帶我們去了一個餐廳,但我們沒有胃口,因為太害怕了。之後我們被帶到房間,發了毛巾、洗髮水、沐浴露、牙膏、牙刷和洗衣粉等用品,然後就睡下了”。
從第二天開始,阿內卡和她的團隊被要求工作,這時她才發現任務是進行詐騙。最初,他們先要接受如何操作詐騙網站的培訓,任務是說服客戶給他們五星好評。
“我們培訓了兩週,然後得到了一份指令碼。我們需要和一個客戶聊四天,建立信任。這像是‘愛情詐騙’,也被稱為‘殺豬盤’。有不同的小組在社交媒體渠道上尋找‘潛在客戶’的聯絡方式。
負責獲取客戶的人有固定工資,比我們輕鬆得多。他們的目標客戶是60到80歲的人群。我們公司主要透過TikTok獲取客戶聯絡方式,其他公司有透過交友軟體獲取”。
“到了那裡才意識到:其實不需要多好的英語水平。我們需要用英語和翻譯溝通,但如果會用僧伽羅語打字,只需輸入單詞,系統就自動翻譯。如果客戶來自義大利,他們會收到翻譯成義大利語的資訊,因此不需過多擔心語言,谷歌翻譯就行”。
“客戶需要與三個‘模特’之一聊天,這些模特實際上是虛擬的,由人工智慧生成,儘管公司裡也有真模特。但我們不能進行色情聊天,如果客戶發來涉及色情內容的資訊,我們會直接拉黑。僱主不允許這種行為,唯一目標是讓客戶打錢”。
“殺 豬 盤 ”的 基 本 運 作
阿內卡說,詐騙的運作非常精細,以獲取客戶的信任和財務資訊。
“第一天,我們會互相瞭解,聊愛好、交換照片,以判斷客戶是否富有。第二天,我們要假裝和朋友出去喝咖啡,併發送相關照片。如果客戶也提到喝咖啡,就要問他是獨自去,還是和朋友一起。如果他提到朋友,那說明他有能力為朋友花錢。
透過照片,可以判斷他是去普通咖啡店還是高檔咖啡店。接著問他是否健身,並繼續分享照片。第三天獲取更多關於他們家庭的資訊,比如是否已婚、是否有孩子、是否有車等”。
她表示,從第一天開始,他們就儘可能多地獲取資訊,以決定是否繼續聊下去。“到了第四天就開始‘求助’,會說有商業會議之類的事情,然後請求財務幫助。這時我們會為客戶建立一個ePay賬戶。但有時我們自己也會被騙,有些土耳其客戶已經知道這些騙局”。
“我 得 了 重 病”
剛開始,阿內卡每月薪水為10,000泰銖,當她完成雙倍目標時,薪水達到了40,000泰銖。不久後她的健康開始惡化。
“那裡灰塵非常大,我得了哮喘,病得很重,甚至無法呼吸。他們不得不把我送到緬甸的一家醫院吸氧。當時我帶著手機,於是找到機會,打電話給父母。我有糖尿病和高血壓,我的血糖水平超過了300 mg/dL,已經無法下降(正常應低於200 mg/dL),醫生警告說,我可能會昏迷。
一位中國人將我的情況告知了僱主,但他們只要看見我不工作,就會過來打我,有時我稍微愣神,他們就惡狠狠地靠過來。我說我生病了,哀求他們不要懲罰我。當時甚至連醫生都建議讓我回家。
懲 罰 與 折 磨
阿內卡表示,自從2023年12月一篇關於緬甸電詐園區的新聞曝光後,懲罰與折磨就開始了。“從那以後,管理層發生了變化,一些新的中國人接管了公司。他們從最初的體罰,比如下蹲,發展到用不同尺寸的鞭子抽打,最後用金屬棍棒毆打。我多次被電擊,甚至昏厥過去。
如果我們表現不好,就會受懲。這並不是我們的錯,因為很多人已經知道這些騙局套路。也有一些人會反覆被騙,因為我們的目標是50歲以上的孤獨男性,他們喜歡漂亮女孩與他們聊天”。
阿內卡每天的工作時間接近16個小時。
“有些時候工作時間是從下午4點到第二天早上9點。我們有兩次用餐時間,一次是下午3點,另一次是早上10點。我們吃雞爪、豬肉、鴨肉、火雞和其他種類的肉,食物沒有味道,也沒有加鹽。在洪水期間,我們有4-5天不能洗澡。那是可怕的經歷,廁所無法使用,也沒有食物或水,我們只能收集雨水來洗澡和上廁所。第一次洪水中,我們被困在購物中心裡。由於我的健康狀況,我必須忍受疼痛,無法上廁所,環境極度骯髒。我們用雨水刷牙洗澡”。
男女員工被分開關押,阿內卡強調沒有性虐待,否認了某些媒體的報道。
最初,所有56名斯里蘭卡人一起工作,但電視曝光了電詐園區後,他們被分成了不同的小組。手機也被沒收了,因為他們拍攝了營地內的照片和影片。

△斯媒關於緬甸網路詐騙營的報道
救 援 行 動
在收到孩子、親人傳送的緬甸電詐園區悲慘生活的照片、影片和語音記錄後,斯里蘭卡受害者的父母和親屬組成了一個團體,不斷敦促相關部門營救親人。
在持續的鬥爭、討論、會議和保證下,阿內卡和最後一批27名斯里蘭卡人,於2024年11月22日獲救。
“摩洛哥人是第一批獲救者”,阿內卡回憶,“摩洛哥政府在泰國政府的支援下,透過封鎖通訊渠道成功解救了他們的公民。和我們一起工作的還有菲律賓女孩,以及來自印度、印度尼西亞和衣索比亞的人”。
馬利加維拉·阿薩吉長老(Ven. Maligawila Assaji)努力營救困在緬甸的受騙者。“我們乘船從緬甸越境到泰國,離開時只帶了身上的衣服。他們沒有歸還我們的證書、駕駛執照、身份證、銀行卡和護照。
當我獲救時,我的護照已經過期,用緊急護照回國的。是斯里蘭卡駐泰國曼谷大使館為我們提供了機票、衣物、衛生用品等,國際移民組織也為我們提供了機票並協助了返回之旅”。
“金錢不是一切,小心高薪招聘”
儘管政府部門多次宣傳反詐,斯媒報道,在最初56名斯里蘭卡人獲救後,還有14名斯里蘭卡人抵達緬甸。阿內卡敦促人們警惕社交媒體上釋出的虛假工作機會。
“在泰國根本沒有工作。人們認為泰國是一個工作的好地方,但現實截然不同。出國工作時一定要小心。不要利用遊簽證工作,要透過正規渠道,在斯里蘭卡海外就業局註冊,確保擁有合法檔案。即使是你的親兄弟姐妹向你推薦工作,也要仔細核實。為了營救我們,我的家人經歷了人生至暗時光。不要為了金錢冒險,我兩手空空地回來了,但我得到了一個重要的教訓”,她最後說。
現在,阿內卡仍會從噩夢中驚醒。但她相信會變得比以前更堅強。
當被問及未來計劃,阿內卡表示她已收到了一份工作邀請,但她需要時間,從可怕的創傷中恢復。

△泰國安全院秘書長察猜·邦綽強調,泰國隨時準備協助營救人口販運活動的受害者,特別是在緬甸的網路犯罪中心,這些活動構成了日益嚴重的地區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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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里蘭卡小妞:資深島民,寫蘭卡最多的中國人。
長居科倫坡的中國記者,出版7本書,斯里蘭卡國營報紙《星期日觀察》專欄作者。曾獨家專訪時任總統、總理、外長、國防部高官,商界人士和藝術家,同時也是旅行者和徒步愛好者,住遍島上酒店,足跡慢行4大洲30多國。
出版作品包括:指南《中國國家地理.斯里蘭卡旅行指南》、旅行筆記《印度,不可思議》, 譯作《勇者征途:攀登七大高峰》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