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載自知乎作者“林八一”,已獲准轉載。全文約2000字。】
外公是抗日老兵,是被八路用一口小米飯“忽悠”參軍的。
37年底的時候,他還未參軍,那時在安平(河北省衡水市下轄縣)找食,餓倒在路邊。被幾個路過的便衣八路發現,餵了他一小捧小米飯才保住命。
其中一個八爺笑著說:“你跟八路吧,咱天天有小米飯吃”。外公當場表示要參加八路,但幾個八爺說有重要任務在身,無論如何不肯帶外公一起走。
後來外公還是念叨著小米飯,鐵了心要找“天天吃小米飯的八路”。幾經周折後,找到了另一支八路報名參軍。
人家問他:“你是不是想要抗日救國?”
外公並沒有回答對方的話,而是自顧自地說:“你們這天天有小米飯吃。”
“哈哈,小鬼。等抗日勝利了,人人都有小米飯。”
39年初,外公成為了冀中第二遊擊總隊的戰士,學習文化、參加勞動,同時和日、偽作戰,兩次負傷。

外公後來說:那時候腦子裡開始隱約覺得,自己參軍好像並不止是為了這口小米飯了。那天那個同志是在忽悠我呢,小米可是好東西,我們怎麼可能天天都吃小米飯。但不管吃啥,鬼子來了,咱總得打不是。
41年,晉察冀的抗日力量逐步增強,冀中第二遊擊總隊和其他抗日隊伍合併,成為冀中七旅。
日寇也對這支抗日隊伍更加重視起來,組織力量於42年發動了“五一大掃蕩”。
【冀中軍區是八路軍的一個二級軍區,下屬5個軍分割槽。1938年10月最盛時擁有 44個縣(其中22個縣完全控制)800萬人,部隊6.3萬稱其為八路的兵站。“五一大掃蕩”就是日軍為摧毀這個八路兵站而發動的戰役。
至1942年6月上旬,日、偽軍佔據冀中根據地所有縣城和較大集鎮、村莊;共建立1700多個據點,挖掘4000多公里封鎖溝,把冀中根據地分割成2600餘塊。
此次日軍的殘酷“掃蕩”,冀中軍區部隊減員16800餘人,8分割槽司令員常德善、政治委員王遠音、地委秘書長於時雨、30團團長蕭治國、政治委員汪威等中高階指揮員在反“掃蕩”中壯烈犧牲,群眾被殺、被捕達5萬餘人,根據地全部變為日佔區和游擊區。
冀中軍民在2個月的反掃蕩戰役中,共進行大小戰鬥272次,斃傷日、偽軍1.1萬餘人。】

由於敵強我弱,外公所部作戰失利,被迫分散突圍。
沿途所見,他們曾經耕種的田埂被燒成平地,熟識的鄉親伏屍荒野,村裡雞犬不留,一路見不到一個活物,到處是遇害軍民的遺體。
日軍在俘獲我軍幹部並確認身份後,會把我軍政幹部用刺刀釘在村口的樹上或牆上,慢慢開膛破肚,放血至死,用他們的血覆蓋牆上寫的抗日標語,以此來恐嚇倖存的抗日軍民。
有一支十幾人的小部隊,利用地道打游擊,拖住大批鬼子小半天,掩護了一百多平民轉移。鬼子處處捱打,急怒之下就用了毒氣彈,最後十幾人僅剩兩人歸隊。
外公談起“五一大掃蕩”,說他們突圍時也遭遇鬼子部隊,突圍不順,而其餘鬼子部隊正快速合圍,十萬火急。
指導員(政治宣傳員),一個文弱書生也端著刺刀衝鋒了,戰士們嗷嗷跟上,總算開啟缺口,部隊就一路狂奔甩開了鬼子。
突圍時指導員腿部捱了一刺刀,戰士們搞了個簡易擔架抬著他跑,他在擔架上依然談笑著鼓舞大家士氣。
跑到半夜,實在太累,在一個廢棄山廟休息,外公和指導員睡一屋。他怕碰到指導員的傷口,於是拆了個門板放在炕邊的地上,指導員睡炕上,外公睡門板上,二人躺著談了談接下來怎麼辦,後來睡著了。
未曾想,那夥鬼子居然也一路狂奔,趁夜追了上來,暗哨發現他們鳴槍時,他們已經摸近了。
42年的鬼子都是老鬼子,戰術配合非常嫻熟,幾乎是摸哨的同一時間,後邊的迫擊炮就配合跟來了,完全沒有反應時間。
第一輪炮擊有兩發炮彈砸穿屋頂掉進了外公和指導員的屋子,直接砸在了炕上。外公被震懵但沒受傷,翻身起來去摸指導員,但什麼都沒摸到。
炕上一片漆黑加煙塵四散,他也看不清東西,外邊戰鬥已經開始,他只能一把抓起指導員掛在牆上的檔案包,衝出去集合部隊。

一夜苦戰,天亮時再次突圍的他們,在一條小溪邊清點人數和裝備。
外公心裡苦悶,獨自蹲在水邊清洗身上的傷口和血漬,卻在肩上摸下一小塊碎肉,驚懼之下甩手拋進了溪水裡。
但緊接著他回想起昨晚的戰鬥,瞬間反應過來那是誰了,又撲進溪水裡去抓那塊差點被沖走的肉,自己捧在手裡的,是最親密的戰友,昨晚睡前還躺在他身邊指導員。
他站在水中間鼻涕眼淚一起湧出來,他說不敢抹,也不敢轉身,因為身後是死裡逃生正在重新集結的同志,這時的眼淚會摧們我們計程車氣,轉過頭時必須是堅定和樂觀的。
他捧著戰友的殘軀,一時手足無措,就只能這麼兩手端平站在那,眼淚流了一臉,他一滴都沒敢擦,只能咬著牙抽噎,把哭聲往肚子裡咽。
最後他開啟指導員的檔案包,裡邊有一塊手帕,那是指導員沒過門的媳婦送的,據說也是個有文化的姑娘,那年代挺難得的,外公用手帕包著指導員,輕輕放回公文包,然後俯身捧水洗了把臉,就轉身返回隊伍中去了。
行軍倉促,被愛人的手絹包著,戰友給他堆一個小土包放幾塊石頭,這就是指導員的歸宿了。
學習、行軍、戰鬥、悲傷、學習、行軍、戰鬥、悲傷。一遍一遍重複經歷。

外公說每經歷一次,都只會讓自己和同志們更堅定,更清楚自己是誰,更知道自己到底要什麼。
“如果是我沒了,別的同志也一樣,就找個地兒把我埋了,然後繼續打鬼子唄,打的更狠。”
也許是他想起那些離去的戰友了,氣氛一直有點沉重,我就故意岔開話題,問他“所以,你到底想要什麼來著?不是天天有小米飯啊?”
他笑了笑,閉上眼靠在搖椅上慢慢晃悠:“有些東西你得自己去看去想。”
抗日結束後,外公又參加瞭解放戰爭,後來跟隨68軍203師去了朝鮮,又陸續結識和失去了很多戰友。
我很小的時候,他常帶我去陵園掃墓,不插香,不插煙,不倒酒,拿個小布袋,裝一袋子小米,大到紀念碑下,小到每個烈士的墓碑,讓我捏一撮放那。
有時我倆一起,他放一排,我放一排。小時候我不懂,跟他一通抱怨:“人家都帶花來,方便還好看,就你為啥偏要放小米,捏來捏去累人的很,還不好看,你也不怕人笑話。”
他只是樂呵呵地對著那片墓碑笑:“人人都有小米飯。”
END
【本文轉載自知乎作者“林八一”,已獲准轉載。】
我爺爺是抗美援朝志願軍的工程兵,他去世前留給我的印象,只有下象棋喜歡悔棋和不知道怎麼溝通。
爺爺他從來沒有跟我說過以前的事,甚至他當過工程兵去過朝鮮的事情,也是從親戚口中偶爾得知。
以前覺得工程兵在後方,沒什麼危險,也不覺得有什麼特別。後來才知道抗美援朝時期,美軍盯著志願軍的後勤補給線猛炸,工程兵的傷亡率也很高。
看到這篇文章時,算是百感交集,於是轉載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