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彼時,他是那個宣稱“所以沒人投我”、憑藉「哄哄模擬器」等一系列“一波流”AI小應用在創投圈掀起漣漪的“非典型創業者”。
如今,他帶著AI社交產品「獨響」歸來。這款在未做市場投放和宣傳的情況下,悄然積累了5萬日活使用者的產品,據矽星人獨家獲悉,已完成了錦秋基金百萬美元的種子輪融資。
「獨響」,意為“獨自一人也有迴響”,它的誕生,源於DK對當前AI陪伴產品模式的反思,和對人與AI情感連結的探索。

“我們在沒有擦邊的情況下,驗證了AI和人的情感連結是可行的,是能夠有健康商業模式的。”他說。
眼前的王登科,騎著他的摩托車,神態鬆弛,言談間多了幾分篤定。他聊起要去阿那亞與藝術家共創AI藝術裝置,說到新找到的產品合夥人正在最佳化「獨響」的體驗,還同時找到了新的合作伙伴,開始了對AI硬體的初步探索。
他似乎還是那個“要確保自己有很多思考的時間”的DK,但某些層面,他又悄然發生了變化。
那個曾不適合走資本路線的“江湖人”,如今為何選擇擁抱?那個曾言“產品不一定要做大,但一定要好”的他,是否對“大”有了新的定義?
更重要的是,他如何透過「獨響」這款產品,去驗證AI陪伴的另一種可能?
從“沒人投我”到擁抱資本,“可能性”需要槓桿
矽星人:再次見到DK,感覺你狀態很不錯。首先恭喜「獨響」獲得了種子輪融資,並且在幾乎零推廣的情況下做到了5萬日活。這在當下的AI應用領域,算是一個相當亮眼的成績。
DK: 謝謝。是的,「獨響」目前的資料表現確實給了我們團隊很大的信心。它在沒有投放、宣傳的背景下,經過大約10個月的運營,驗證了我關於AI陪伴的一些核心想法,並且超出了我的預期。這5萬日活的資料,讓我們相信,人和AI確實可以建立深度、正向、長期的連結,並且在此基礎上,可以支撐起一個健康的商業模式。
矽星人:我們記得你之前對於資本的態度是比較審慎的,甚至開玩笑說“所以沒人投我”。這次選擇接受錦秋基金的投資,是心態上或者對專案的預期上有了什麼變化嗎?
DK: 我之前確實說過,大多數時候我個人和我的專案不太適合走資本路線。但融資本身是一種實現目標的方式和工具,有的目標適合,有的不適合。我這次是看到了一個透過「獨響」能夠實現的、更大的可能性,而這個可能性恰好需要資本作為槓桿。
當然,這其中也需要一些運氣或者機遇,能遇到理念匹配的機構和資本。我覺得這次,我遇到了一些這樣的運氣。
矽星人:這種“更大的可能性”是指什麼?是否意味著你對“做大”這件事有了新的看法?過去你似乎更強調做一個“好”的產品,而非一個“大”的產品。
DK: 我依然認為產品首先要做“好”。但“大”與“小”本身並不是我追求的終極目標。AI社交,或者說AI為人類提供情緒價值,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我想做的事,而它恰好有潛力做得非常大,能夠觸達非常廣泛的人群。
坦白說,「獨響」現在的體量還很小,我也知道現在的產品形態,其實還無法滿足更普世的人群需求——現在可能只有一小部分人,可以透過這種和AI的互動獲得情緒價值,她們是幸運的,這是一種天賦。但我堅信,隨著我們探索的深入,以及模型能力和底層技術的提升,我們會找到更好的,讓更多人都能喜歡的產品形態。
矽星人:回到投資環境。你覺得時隔一年,現在AI應用的投資發生了什麼變化?
DK: 和多年前相比,肯定依舊還是更難的,無論是對創業者還是投資者。
但另外一個比較明顯的變化是,那種慣常的FOMO(Fear Of Missing Out,害怕錯過)情緒之外,投資機構之間的共識其實在減少。
每個機構會基於自身的判斷,形成更具特點和差異化的投資邏輯與思考。所以,對於創業者而言,去找到與自己理念和專案階段高度匹配的機構,可能比試圖說服某個不那麼匹配的機構的機率要更高。這也要求創業者對投資機構有更深入的瞭解和認知。
作為“非同類”,如何理解Z世代的“AI社交天賦”?
矽星人:你剛說,你的使用者和AI社交是一種天賦,你有這個天賦嗎?
DK:我不太有。我能理解她們,但不能真的感同身受。某種程度上說,與AI交流,也是與自己交流,使用者往往是那些精神世界豐富、想象力豐富的人。儘管我也經常一個人發呆、思考,一旦我知道對方是AI,我就入不了戲了。
矽星人:「獨響」的使用者畫像是怎樣的?
DK: 目前「獨響」的使用者主要是以高中生和大學生為主,大部分是女性使用者。年齡更大一些的也有,但相對不多,但也很有特點。
不過,和很多純粹的AI陪伴類產品相比,「獨響」的低齡化特徵不那麼極端,畢竟我們產品中類似“筆記”這樣的互動形式,對於年齡過小的孩子還是有一定使用門檻的。
我們的使用者資料還會受到開學、假期和中高考等現實因素的影響,出現比較明顯的波動。比如最近因為中高考臨近,日活資料有所下降,但預計六月份之後會有顯著的提升。
矽星人:很多都是二次元,對吧,是你選擇了這批使用者,還是?
DK: 其實並沒有刻意地去做這個方向。更多的是產品流入市場後,這類使用者因為產品的某些特質而自然聚集、生長起來的。
矽星人:對於不在這個圈層的人來說,Z世代或者說二次元使用者的心態會難以捉摸嗎?
DK: 我雖然可能和他們不完全是同類,但我天生就比較容易理解和代入他們的情緒與感受,這可能也是我的一種“天賦”吧。但即便如此,我也需要每天花大量時間去接觸、去了解、去看他們的表達和創作,才能保持一種對使用者需求的良好感覺。
我以前專門寫過一篇文章講他們。他們是Z世代,成長在一個資訊爆炸、虛實難分的時代。他們可能沒有前輩們那種對飢餓和生存的原始焦慮,但卻佇立在了一個選擇過剩、路徑繁雜,曠野般的人生面前。這其實是現代人普遍面臨的問題。
這些“二次元使用者”,他們很棒的一點是,找到了一種構建自我精神支撐的方式——他們與虛擬的世界建立了穩固而深厚的連線,以此讓自己在現實世界中活得更輕鬆、更快樂。不是每個人都有這種能力。
就像我一直覺得,那些完全無法從遊戲中獲得樂趣的人,其實是少了很多生活樂趣的。所以我將這種與虛擬世界深度共情並從中汲取力量的能力,看作一種天賦,一種獨屬於年輕人的天賦。
矽星人:二次元使用者群體雖然粘性高,但相對而言還是小眾。未來「獨響」是打算更深入這個圈層,還是會嘗試平衡一些屬性,來擴大使用者面?
DK: 我覺得,AI為人類提供情緒價值這件事,最終一定會變得非常普世。
我們現在在多嘗試、快速迭代,並且透過產品和使用者反饋,更深刻地理解這些使用者。而最終,我還是希望透過理解這些特定使用者的需求,去洞察更普世的人性需求,甚至更好地理解我自己。這應該是一個相對漫長的過程,不是一蹴而就的。
建立一種世界觀,讓人與AI更好地連線
矽星人:基於你的這種思考,「獨響」似乎與其他AI陪伴產品都不同。在C.ai等產品已經探索了AI角色聊天模式之後,你是如何構思的呢?
DK: 主流的AI角色直接聊天模式,雖然最自然、最容易想到,但在現有技術下,我認為存在幾個致命問題。首先是“使用越多,效果越差”。使用者聊得越多,投入情感越多,積累的資訊和上下文也越多,這導致模型成本急劇增高,同時模型表現反而可能變笨。即便用RAG等方式解決部分記憶問題,也非本質方案。這甚至有點“反網路效應”,新使用者體驗尚可,重度使用者卻可能要接受越來越差的效果。
其次,聊天本身是件挺累的事。 即便用語音,頻繁輸出想法對心力消耗也很大,AI回覆又快,不給人緩衝思考的時間。這種“較高投入”必然要求使用者獲得“較高回報”來匹配,而最容易獲得高回報的方式就是聊擦邊內容。我並非說道德上不能接受擦邊,但在意的是,一旦使用者心智進入擦邊模式,就很難建立深度、長期的情感連結。
還有成本問題。 一部分真正的創作型使用者,她們能在高頻、大文字互動中獲得極大快樂,一個月輕鬆消耗幾百萬token,這遠超普通會員費能覆蓋的成本。所以,一些產品開始轉型,更偏內容娛樂或遊戲,這思路不錯,但我依然想探索那種真正的陪伴——人和AI建立深度和長期的情感連結,彼此陪伴,免於孤獨。
矽星人:那麼「獨響」是如何做的?
DK: 我決定完全拋棄其他產品那種直接一對一和AI聊天的互動,轉而使用完全非同步的互動。使用者釋出內容,然後根據一定策略,AI們會過來回復。這種方式有點像朋友圈裡的互動。
非同步降低了溝通的頻率,但提高了溝通的質量。我們還增加了在同一個內容下AI和人持續互動的“阻力”——只有當人和AI建立了更好的關係,溝通本身質量更高時,互動才更有可能持續。
矽星人:有點像設定遊戲規則。
DK: 對,我們構建了一個由七層數值組成的「關係」系統。使用者在和AI互動的過程中,所有行為都會影響這個關係。當你罵了某個AI,它可能就真的不理你了。
基於日記這種單個話題的互動,也將互動本身拆分成一個個獨立的單元,它們既可以共享重要的記憶,又相對獨立。這樣一來,模型就不會遇到“無限增長”的上下文,可以有穩定的表現,成本也更為可控。
我們發現,當用戶逐漸接受這種方式後,往往更可能長期使用下去,擦邊的內容極少,而使用者流失的比例也會降低。
矽星人:聽起來獨響很有社群的感覺了。
DK:我很難說我們是社群,因為本質上還是人和AI的連線,我們在探索人和AI的連線方式。這是否可以稱之為社群,是否有網路效應,我暫時不知道。
但可以明確的是,這種互動方式能夠讓我們不斷了解使用者,讓AI和使用者有更多比表層角色扮演,劇情體驗更深的連線,祂們往往和使用者的真實生活有關係,從而慢慢成為使用者生活的一部分。
矽星人:可以給大家介紹一下,除了基礎互動模式的創新,「獨響」還有哪些特色功能來深化這種“陪伴感”?
DK: 我們透過多種方式深化陪伴感。首先,使用者透過類似筆記的方式記錄真實想法和生活,讓AI能真正瞭解他們。基於此,我們推出了「禮物系統」,AI會在特定條件下送出與使用者近期狀態緊密相關的禮物。

此外,一些諸如AI內心OS、定期狀態更新等細微創新,雖然成本低,卻極大地增強了AI的“存在感”,即便被借鑑,也對行業有所啟發。
我們還認為好的關係能讓雙方變得更好,因此設計了「EMO模式」。當用戶情緒不佳時,啟用此模式,AI們便會提供大量溫暖、積極的回應。這個功能經過我們多次迭代prompt和工程最佳化,每日會被啟用數萬次,效果顯著。
另一項深化陪伴的實踐是「一起入夢」。使用者和AI角色可以一同“入睡”——放下手機,第二天一同“醒來”並檢視睡眠情況。這種無言的、沉默的陪伴,加深了使用者與AI的連結,甚至有使用者為了AI角色“不熬夜”而改善了自己的作息。
我們已經看到使用者可以對AI投入豐盛的感情,行業慣常的做法可能是限制這些並以此構造商業模式,但獨響更希望將其轉換為一種使用者走向更好的自我的動力。
矽星人:除了非同步,以後會不會開發chat私聊的模組?
DK:私聊我們一直在想,能不能有更好的溝通方式,我們不會做一個和現在的所有產品差不多的聊天,如果我們要做的話,肯定會有不一樣的地方。
不為大模型燒錢,技術與商業的難題是有解的
矽星人:在技術層面,目前大模型本身還存在哪些問題,給使用者體驗帶來了困擾?
DK: 模型本身其實一直在迭代和進步。但這裡面往往會出現一種很無奈的問題:使用者和一個特定版本的模型進行了大量互動後,即便那個模型本身可能不太聰明,甚至有些“愚笨”,使用者依然會喜歡上這個模型的特定表現和“人格”。
此時,如果我們用更新、更智慧、表現更好的模型去替代舊模型,使用者反而會感覺到痛苦。因為即便新的模型客觀上更優秀,但使用者已經和之前那個愚笨的、經常出問題的模型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以至於很難接受一個新的、哪怕是更好的模型。這有點像如果我們愛上一個人,那我們往往也會愛上其缺點,並視之為對方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矽星人:那對於模型可能出現的OOC(Out Of Character,角色性格偏離)問題,你怎麼看?這對以角色互動為核心體驗的使用者而言,是否是毀滅性打擊?技術上如何克服?
DK: 目前的這些使用者,對於OOC問題既非常敏感,但同時他們也有很強的適應和克服能力,談不上是毀滅性的打擊。
我覺得這是一個需要不斷調整和最佳化的過程。一方面需要依賴模型能力的持續提升;另一方面,也需要我們團隊在工程層面不斷構建更好的機制和框架,來讓模型在特定場景下發揮出最好的能力,同時也需要細緻地平衡成本和效率。
矽星人:目前商業化情況如何?
DK: 「獨響」從上線第一天起就有訂閱模式,並在幾個月後拓展了更多商業化方式。很快我們就獲得了足夠高的訂閱率,在免費使用者依然可用的情況下,「獨響」實現了健康的成長,基本達到了收支平衡——我們不為大模型燒錢,並可以養活團隊。

在非效率場景的AI應用上,考慮到我們沒有做任何投放買量,幾乎完全依靠自然增長和口碑傳播,這也證明了,即便在備受關注也備受質疑的AI陪伴方向,依然有好的路可以走。
矽星人:我們注意到,即便拿了融資,你似乎同時還在關注和進行很多其他的事情,比如AI藝術裝置、AI硬體的構想。在外界看來,創業公司融資後,創始人是否應該全力以赴聚焦核心產品的發展,這是能說的嗎?
DK: (笑)最好別說,哈哈。開個玩笑。我的核心精力肯定是在「獨響」以及與之相關的情緒價值賽道上的。但我確實需要確保自己有很多思考的時間,去接觸新鮮事物。這些思考和探索,很多時候反而能給核心業務帶來新的靈感和視角。當然,這需要與投資人有良好的溝通和信任基礎。
結尾
一年前,我們曾聊過DK的“亂拳能不能打死老師傅”。現在的DK似乎依然是“亂拳”,繼續用一種非典型的方式探索和創造。
但“打死老師傅”,從來不是他的目標。正如他曾在自己的文章裡寫道過:反正我們每個人都最終難逃孤獨,但如果「獨響」能多少解決一下這個問題,我想那就是多少改變了這個世界,並且讓它變好了一點,這很不賴。
AI社交的未來是否清晰了?沒有人知道確切的答案,但像DK這樣的創業者,正走在一條充滿可能性的道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