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山不改,改的是人,綠水長流,短的是命。
後會有期,但再見你時,熟悉的舊的氣息裡講著新的故事。
斯里蘭卡的歷史文化幾經重大轉折,幾乎每次都為這個本該是世外桃源的小島扭上一條轟然遠逝的軌道。印度王子的抵達,佛教的傳入,西方殖民者的到來……這些逐漸讓小島的風貌多樣和深刻了起來。
那些特殊的建築,特別的地點,舊時光的針腳停駐,留下依稀可辨的線索。斯里蘭卡人對歷史的遺存物有異乎尋常的珍視,他們對古舊的建築進行二次創造,賦予故地以新的生命力。
歷經世事卻潔淨澄澈如初。
時光滌洗卻情深馥郁不減。

由於當年荷蘭對斯里蘭卡的殖民歷史,斯里蘭卡的角角落落隨處可見荷蘭風情的輕微遺留。最著名的莫過於加勒的荷蘭古城堡以及科倫坡Galle Face Green附近的荷蘭醫院。


荷蘭醫院如今已不再是醫療中心,而是經過改造的著名餐飲購物中心,但仍保留了這個極具殖民風情的名字。說是醫院,倒也不大,進去後的佈局像極了中國傳統的一套大型的四合院,酒吧、茶店、珠寶店、小食、旅遊紀念品店等等應有盡有,中堂地磚整齊,質感十足,石頭的幾組桌凳低低的等著遊客前來歇腳。亞洲餐廳排名前五十的“螃蟹部”餐廳就在這裡,慕名而來的外國遊客樂於坐在露天的桌椅上大快朵頤。

荷蘭醫院的建築風格保持著當初最純粹的荷蘭氣質原貌。在這裡,我總能聯想起荷蘭風格派的作品,沒有具象的修飾,只有單純的色彩和幾何形象來表現純粹的精神。簡單,質樸,並不華美卻很有味道。米黃色、深灰色、木頭的顏色,整體簡潔而溫暖,深沉而清澈,沿街開出小小的視窗,雙摺線的屋頂表現得明快可愛。

建築的主體部分連通了一個後院,半人高的大桶冰啤酒暢飲,頭頂的晚霞和遠遠的海的鹹溼下酒,週末的夜晚還有小型的室外樂隊演唱會。吃喝玩樂購物,在荷蘭醫院大抵可以消磨一整個下午。

每個地方都有屬於自己的最好的時光,在科倫坡,最好的時候一定是傍晚時分。Galle Face Green海灘綠地上都是散散的遊人,當地的情侶、家人、成群的好友一起沿著石頭砌起的長長的堤岸散步。
海風溼潤溫柔,空氣開始慢慢降溫,西海岸的完美落日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變換,瑰麗詭譎,你可以去海灘踩一踩爛軟的泥,深綠色的藻。老人穿著傳統的紗籠緩緩移動,頭頂的大盆中碼著新鮮甜美的芒果或菠蘿,油炸小食攤兒接連不斷地冒著香氣。小孩子在跑和笑,年輕男孩不停地對你微笑、與你問好,生命是鮮活和有力的。你也可以在堤岸上跑起來,路邊販售的泡泡水和風車都像一個古老的意象。
高爾菲斯綠地盡頭就到了荷蘭醫院,我猜聊天開始時你和朋友們喝著冰茶,在院子裡清爽的風裡暢談,半倚著看夕陽一點一點消逝,看海鳥一點一點飛遠,接著旁邊的西餐小食店點上了蠟燭,你們吃完一盤意式或西班牙風格的海鮮,坐在後院聽著小型樂隊的演唱喝冰啤酒。你會覺得生活如同一次奇妙的探險,如同數百年前那艘經風歷雨的船上的荷蘭人第一次抵達小島的心情。

在斯里蘭卡中部群山之中,坐落著世界著名的特色酒店:遺產茶廠酒店。不管是外在還是內部設施,這個酒店都與古老的茶葉工廠無異。


灰白色的長方體建築,數百年至今,群山中每一座茶葉工廠都是類似的外形。進入酒店,舊時光彷彿撲面而來。工廠的幾何形狀的鐵架營造出一種夢境般的氛圍,電梯依舊是英國工業革命時期風格,鐵質欄杆,復古按鈕。

酒店的牆上多掛著黑白的照片和畫作,當年茶葉工廠的盛況可見一斑。茶葉製作工人重複著百年來相同的使命,茶葉馨香,古老的器材如今仍在繼續運轉。整個酒店如同一丸奇妙的時間膠囊,在山谷中凝固了一個巨大企業的興起、繁榮與延續。

茶作為一種特定的意象包裹了整個酒店。從酒店內部的裝飾,門前的寬闊草坪上的茶葉嫩芽的映像,到後山的萬頃茶園,像是時間的遺物。在所有動盪與流逝中,只有茶葉的厚重與百年前並無差異。歌裡唱:“一生所愛隱約在白雲外。”也可能,在群山深處。

酒店的木質招牌上小小的寫著:“Where Tradition is Alive.”在心中默唸幾遍便如同一句咒語。在這裡,你會發現,你的感官真實而可靠,時光甦醒,傳統復活。

英倫小鎮努瓦拉埃利亞藏匿著數不清的英式度假酒店,由於位於斯里蘭卡中部山地,海拔高,降水豐富,植被茂密,又被茶山重重環繞,所以可以說是斯里蘭卡最理想的避暑度假勝地。

Grand Hotel由英國總督府改造而成。這座始建於1871年的建築充滿了復古英式風情,維多利亞建築風格濃厚。尖尖的紅色房頂,大膽而清爽的配色,魚鱗般的牆壁,圓形立柱,有欄杆環繞的走廊與陽臺,看上去簡潔大氣,同時又充滿了匠心獨具的精雕細琢。

酒店為了突出殖民主題與英倫氛圍,採用了全英式的服務,走過長長的走廊,彷彿盡頭的沉重木門之後藏著高貴美麗的公主,你提著長劍,在黎明前為了她玫瑰般的嘴唇與另一位紳士決鬥。

走廊兩側掛滿了黑白照片,西裝與紗籠搭出的驕矜,時光帶著一種傾頹的美感,你想起莎翁的句子:“你在腐朽,散發著芬芳。一具豔屍逆流而上。”空氣中,木頭爛掉,螞蟻爬行,蘑菇生長,鮮花顫抖。

整個酒店像一個巨大的夢境,卻也有很多真實的物證。它在勸說你,也試圖留住你,在酒店那個有百年曆史的斯諾克球檯上打一場球,開球的瞬間,時間已經對摺。

斯里蘭卡一位德高望重的法師曾經問我:
“時間是往前走還是往後走?”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當然是往前走。
法師眼神清澈,睫毛忽閃忽閃帶著風,笑起來狡黠而智慧。
“時間是往後走的。”
人往前走,時間就迎面而來,
與你打了個照面,
隨後飛快地衝向你的身後。
再也追不回來。
可在斯里蘭卡,偏就有這樣的魔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