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7年5月4日,星期四,巴塞羅那的一位業餘山地腳踏車運動員,在騎行訓練中途經維拉市(Vilanova i la Geltru,巴塞羅那的地級市)近郊的弗伊克斯水庫(距維拉約12km),偶然瞥見一輛燒燬的汽車停在水庫邊的林地上。
水庫周圍山林茂密,自然風貌很好,是當地熱門的露營地之一。燒燬的汽車突然出現,令這位運動員感到不同尋常,他遲疑了一下,還是決定走近檢視。靠近以後,他看到汽車幾近焚燬,車內物品被燒得一片焦黑,無法分辨是否有人遭遇事故或遇害。保險起見,他撥打了報警電話。

(被燒燬的汽車)
(字數:10,304)

死亡
警方接到報案,派遣兩名警員先行勘察現場,隨後安排痕跡檢驗人員對現場和汽車內外進行取證,以便明確汽車起火原因及是否涉及刑事犯罪。依據經驗,他們認為這類肇事手法通常是黑幫的慣用伎倆。
經過初步取證檢驗,警方確認了一些基本資訊:
1.被燒燬汽車為黑色大眾高爾夫GTI轎車,車內物品已全部燒焦碳化,車內外無法檢測出指紋等生物痕跡殘留。
2.後備箱中有一發9cm長的子彈,經過槍械專家比對,子彈來自一把9毫米口徑的魯格手槍(Luger)。
3.後備箱中還有部分類似骨骼的殘餘物,法醫檢驗確認全部為人骨,因而可以確定有人在車中死亡。但由於燃燒充分,骨骼受破壞嚴重已無法提取DNA,警方暫時難以辨別死者身份。
不過,人骨殘留中有一顆印有數字的合金螺絲釘。法醫鑑別出這是骨科手術中常用的骨骼固位零件,數字為醫用器械編號。這表明死者經歷過骨科手術。

(X光片)
警方篩查維拉市和周邊地區近一年的手術記錄發現,這顆螺絲釘的植入時間為2016年10月中旬,地點為維拉市內的一家醫院。
有了手術記錄,並結合未被完全燒燬的車牌,警方很快查明死者為38歲的佩德羅( Pedro Rodrìguez)。

(被燒燬的車牌)
出乎意料的是,他是一名維拉市交警隊的現役警察,八個月前因違規執法受到處分,目前正在停職中。

(佩德羅)

前期偵查
確認死者身份之後,警方一面安排法醫詳細檢驗遺骨,一面梳理佩德羅的個人生活和交友關係,試圖從中尋找案件線索。
驗屍結果顯示,屍體骨量殘餘很少,屍檢只能確定,殘留的骨骼是軀幹部分,頭部和四肢缺失。關於缺失部分法醫有兩個推測,一是屍體被肢解,頭和四肢被另外丟棄;二是在焚燒過程中徹底被焚化。因為遺骨嚴重燒燬,法醫也難以確定佩德羅的詳細死亡時間和確切死亡原因。
考慮到死者頸椎部位有四五處骨折,另有一處舌骨骨折,法醫傾向於佩德羅死於雙手扼頸造成的機械性窒息,並在死後被肢解。行兇者大機率體能發達、握力驚人,但因為燒燬嚴重,這也只是一種推測。
警方聯絡佩德羅的妻子帕特里夏(Patricia),想向她瞭解佩德羅何時失聯,以及與何人存在齟齬等線索。可是對方卻說,她與佩德羅正在辦理離婚手續,兩人在8個月前(2016年9月)已經分居,佩德羅現在正和他的交警隊同事、35歲的羅莎(Rosa Peral)交往並同居。她不清楚佩德羅的私事,他們近幾周都沒有聯絡過,佩德羅也未按照約定探視兩人的兒子。

(佩德羅和羅莎)

逮捕疑犯
2017年5月7日,警方第一次找到羅莎,當面告知她,佩德羅死在了自己的汽車裡,希望她以死者女友的身份前往警局協助調查,提供她所知的佩德羅生前最後的行蹤。
羅莎得知男友死亡的訊息時,表現得很悲慟,看起來相當受衝擊。稍微冷靜下來後,羅莎表示她願意配合調查,但只能在家裡接待辦案人員,因為她不能把兩個分別只有六歲和四歲的女兒單獨留在家裡。
羅莎告訴警察,5月1日晚間她和佩德羅因為瑣事有過爭吵,兩人都一時情急,吵得不歡而散。5月2日白天她沒有見過佩德羅,但據羅莎父親說,他來家裡接兩個外孫女去上游泳課的時候和佩德羅打過照面,那時佩德羅正要駕車外出。她以為佩德羅只是想找地方靜一靜,所以,在接下來的幾天裡並未主動聯絡男友。

(佩德羅和羅莎)
羅莎繼續說佩德羅為人衝動、做事不計後果,從警期間有過三次因暴力執法受處分的記錄,最近一次是2016年8月15日。他在高速路巡邏時攔停並毆打了一名超速駕駛的摩托車手,打人過程被路段監控完整地拍攝下來,事後騎手投訴佩德羅違規執法,他因此被停職停薪。
關於佩德羅的人際矛盾,羅莎說最近一段時間,她那37歲的前夫魯本(Rubén Carbo)正起訴她,要求重新裁定兩個女兒監護權。佩德羅為了維護她,和魯本有過幾次激烈爭執,兩人差點大打出手,佩德羅還揚言要教訓魯本。
羅莎在證詞裡提及佩德羅的失蹤時間為5月2日,並暗示魯本有嫌疑。為還原佩德羅在失蹤前的行動軌跡,另一隊探員著手比對佩德羅的手機訊號定位,資料提示了兩條重要線索:
1.5月1日晚直至5月2日凌晨,佩德羅的手機訊號都停留在羅莎的住處,5月2日凌晨3:00以後,訊號出現在弗伊克斯水庫;兩個小時後又轉移到了魯本的住址附近,之後失去蹤跡。
警方後續核實魯本不在場證明時發現,魯本也是一名警察。有多位證人證實5月1-3日期間魯本因公出差,根本不在維拉,更沒有回過家。他與佩德羅的失蹤沒有時間交集,與案件無關。
2.手機訊號還顯示,5月1日22:20至5月2日凌晨1:15,羅莎家中除她與男友佩德羅外,還有她的前男友洛佩茲(Albert López,37歲),洛佩茲同樣是警察,他與羅莎和佩德羅都在一個交警隊。

(洛佩茲)
5月2日凌晨,羅莎、佩德羅、洛佩茲三人的手機訊號定位證實,他們同一時間都到過弗伊克斯水庫。羅莎和洛佩茲不僅是佩德羅死前最後見過的人,而且又一同出現在佩德羅的棄屍地。
5月2日至7日,洛佩茲還住在羅莎家裡,這說明他們很清楚,佩德羅不會再回來了。警方在5月7日上門問詢過羅莎以後,洛佩茲當天就搬走了,時間節點耐人尋味。警方分析認為,羅莎和洛佩茲有犯案嫌疑,於5月13日逮捕兩人。

戀愛糾紛
警方在深入調查的過程中,逐漸釐清了羅莎、佩德羅、洛佩茲三人之間的戀情糾紛:

(左至右佩德羅、羅莎、洛佩茲)
羅莎和佩德羅
佩德羅與羅莎同為維拉市交警隊警員,佩德羅2015年年底從原單位調職來到羅莎所在的交警隊,他們被分到同一個行動組,經常搭檔執勤。兩人在工作配合中互生好感,相處越來越親密。2016年7月,佩德羅和羅莎確定了戀愛關係,戀情進展也十分順利。
不過,這段感情夾雜了不少不穩定因素。佩德羅和羅莎當時各自另有家庭,並且羅莎除佩德羅外,還有一位交往了將近五年的婚外男友,也就是她的交警隊同事洛佩茲。

(羅莎和佩德羅)
儘管如此,兩人絲毫不受困擾,反而越發愛得張揚,特別是佩德羅。他一直覺得妻子帕特里夏性情沉悶內向,婚姻生活單調無趣。而羅莎熱情活躍、爽朗風趣,經常能給他製造驚喜浪漫的戀愛體驗,佩德羅非常感動,作為回報他從不吝惜在社交網路和朋友同事面前,向羅莎高調示愛。
2016年9月,他以放棄兒子的監護權為條件,希望妻子帕特里夏儘快同意離婚;接著他便搬去了羅莎的住所,和羅莎以及她的兩個女兒開始了共同生活。然而,滿心歡喜投入新生活的佩德羅並未意識到,他只是羅莎的備胎之一。
羅莎和洛佩茲
案發前雖然羅莎公開的戀愛物件是佩德羅,但她和前男友兼同事的洛佩茲仍然保持著秘密情侶關係,一直到2016年10月,兩人才減少接觸。

(羅莎和洛佩茲)
洛佩茲與羅莎從2012年開始交往,那時羅莎的感情狀態有些微妙,她同時周旋於丈夫魯本、同事洛佩茲以及她的交警隊上司奧斯卡(Oscar)之間。
當時羅莎和魯本新婚不久,兩人青梅竹馬、家境相當,魯本為人溫和謙遜、有責任感,夫妻之間至少表面看來十分甜蜜和諧。
也許正是這份和諧帶來的平靜讓熱衷冒險的羅莎感到無趣,她轉而開始從身邊尋找隱秘的激情,這時同事洛佩茲出現了。兩人很快走到了一起,這段感情分分合合維持了將近五年。
洛佩茲和羅莎性格相似,隨性奔放、崇尚樂趣,但偶爾也有自戀、偏執和脾氣火爆的一面。洛佩茲在警職之外還是一名業餘拳擊和格鬥(K-1)運動員,他身材高大、健壯有力,多次在各類比賽中贏得冠軍,這也是他一直以來引以為傲的。

(洛佩茲)
2016年9月,羅莎和佩德羅感情相對穩定,她隨之減少了與洛佩茲的私會次數,但仍未與他徹底結束關係。直到三個月後,羅莎與魯本辦理完離婚手續,爭取到了兩個女兒的監護權(父母雙方財務條件差別不大的情況下,法庭更傾向於把低齡兒童判給母親)。她希望給孩子們一個適宜成長的家庭環境,因此不得不認真考慮選擇新伴侶。
洛佩茲我行我素、自私強勢。相比之下,佩德羅對孩子們耐心愛護、視如己出,能夠專注家庭生活,兩個女兒也很喜歡他,羅莎心中的天平越來越向佩德羅傾斜。
但是,2017春季以來,隨著羅莎與佩德羅相處過程中一些難以磨合的矛盾凸顯出來,羅莎又回想起了洛佩茲的種種好處,兩個舊情人迅速找回了以往的默契,而佩德羅對這一切毫不知情。
2017年4月16日,洛佩茲在交警隊例行會議(一說朋友聚會)結束後,突然拋給羅莎一枚戒指,別有深意地對她說:“接住,這是你一直想要的。”在場的其他同事都以為羅莎和他和好了,或者是洛佩茲在向羅莎求婚。也有人同情佩德羅處境尷尬(佩德羅受處分停職,未參會),他恐怕還不知道女友又和洛佩茲複合了。
羅莎接過了戒指,但在外人面前,她沒有明確接受洛佩茲再次成為她的正式男友。雖然人後她依然頻繁約會洛佩茲,彷彿回到了熱戀期。
也許是想表達勝利者的姿態,也許是因為和羅莎吵架,氣憤羅莎搖擺不定,大約在2017年4月底,洛佩茲發信息給佩德羅,要他管好自己的女朋友,別來騷擾自己。
佩德羅此前並不知道羅莎曾在上一段婚姻中出軌洛佩茲,並且至今糾葛不斷。佩德羅調來羅莎所在的交警隊後僅出勤八個月就因工作問題被停職,加之同事、隊友都知道他和羅莎談戀愛,在他面前避擴音及羅莎和洛佩茲的戀情,並且洛佩茲那時除羅莎外另有約會物件,所以他對兩人的關係一無所知。
他在收到上述資訊後感到十分難堪,也為遭受女友的背叛而憤怒,此後經常指責羅莎對感情不忠,兩人多次爆發激烈的爭吵。

(洛佩茲、羅莎、佩德羅)

疑犯供述
掌握三人間的糾紛後,警方將工作重心轉移到還原案情事實上。受限於已有物證(汽車,屍骨,手機GPS等)不充分難以直接還原案情,因此兩名疑犯的供述也就顯得至關重要。
羅莎和洛佩茲被捕後,在審訊中相互指責對方才是殺死佩德羅的兇手,各自出於不得已的原因協助對方棄屍善後、銷燬證據。兩人都陳述過不止一個版本的作案經過。
羅莎的版本一:
5月1日白天,她和佩德羅、自己的父母還有兩個女兒一起到維拉市近郊她父親名下別墅度假,一家人踏青燒烤悠閒愜意,還拍了很多家庭錄影和照片。

(家庭聚會照片羅莎、佩德羅和羅莎父母)
1日晚間,羅莎帶著兩個女兒和佩德羅返回自己的住所,安頓兩個女兒洗漱、睡下之後,她和佩德羅回到一層客廳。佩德羅一邊用手機回信息,一邊和她隨意聊著,不經意間,話題又說回到羅莎的出軌物件洛佩茲身上,兩人又一次大吵起來。
21:53,羅莎接了一個洛佩茲的電話。可能洛佩茲聽到了佩德羅的吵鬧聲,便說為了羅莎的安全,他要過來制止佩德羅,儘管羅莎一再拒絕,說這不關他的事,不需要他插手。
22:30前後洛佩茲還是來了,他沒有按門鈴,而是蒙面翻越圍牆闖進家裡。洛佩茲走進一層客廳,當著她和佩德羅的面,從揹包裡掏出一把斧頭,然後又脫掉外套,從外套內側口袋中拿出一把手槍放在茶几上。
洛佩茲手持斧頭,厲聲命令羅莎走開,還威脅說如果羅莎輕舉妄動,他就殺死她的兩個女兒。羅莎說她害怕極了,別無選擇只能趕緊跑上樓來到兩個女兒的房間(兩個孩子睡一間臥室),鎖死房門和窗戶,以防洛佩茲失控傷害兩個女兒。
她不知道洛佩茲和佩德羅在對峙的過程中發生了什麼,只聽見有斷斷續續的打鬥聲。過了大約一小時(23:30左右),她感覺樓下徹底安靜了,便囑咐女兒們留在房間,一人下樓。剛下到一層,她看見佩德羅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地板上淌著大片血跡。她看不出佩德羅的死因,猜測可能是斧頭砍殺。洛佩茲手上臉上都是血,沒有向她做任何解釋,只要求她一起處理屍體,打掃現場。否則,她和她的女兒們也得陪葬。
羅莎唯有聽從洛佩茲的指使,幫他把屍體抬進佩德羅的汽車,再把洛佩茲提前準備兩桶汽油也搬進汽車後備箱。最後,洛佩茲讓她開著載有屍體的汽車先走一步,洛佩茲駕駛他自己的汽車緊隨其後。兩人同行來到弗伊克斯水庫,再由洛佩茲朝載有佩德羅屍體的汽車淋汽油、點火。5月2日清晨,燒了四五個小時的大火終於熄滅,洛佩茲載著羅莎返回她家。

(案件改編電視劇中的汽車焚燒場景)
回來以後,洛佩茲把佩德羅的手機遞給羅莎,讓她以佩德羅的口吻回覆資訊,偽造佩德羅還活著的假象。等羅莎回覆完,洛佩茲提出由他帶著佩德羅的手機去魯本的住址附近繞行,以便栽贓嫁禍。臨走時,洛佩茲讓她打掃一層客廳,一定要銷除全部作案證據。
羅莎的版本二:
不久後羅莎更改供述,稱那晚佩德羅先動手打她,起因是她的私密照片和影片被曾和她短暫曖昧過的上司奧斯卡故意洩露給全隊同事。這件事對她的打擊很大,警隊裡的風言風語讓她不堪其擾,只能起訴奧斯卡。佩德羅對流言耿耿於懷,經常借題發揮,責罵、毆打她,也會限制她使用手機和社交軟體。
5月1日晚,兩人吵鬧中洛佩茲先是打來電話,後來又突然出現在家裡,厲聲呵斥她別多事,她驚懼中不得不上樓保護女兒們。等一小時後她再下來一層客廳時,只有洛佩茲一人,他身上和地上都有血跡,但佩德羅不見了。
她從未看過佩德羅的屍體,對佩德羅汽車後備箱裡裝載物品更是一無所知。她只是受洛佩茲威脅,不得不駕駛佩德羅的汽車開往弗伊克斯水庫,到達後洛佩茲從自己汽車裡拎出兩桶汽油澆在佩德羅的汽車上,點火燒車。
羅莎說當時她思緒混亂,以為洛佩茲也會用汽油淋她,把她一併燒死,所以在看到起火以後她拼命朝公路方向跑去,心裡還想著洛佩茲為了滅口也許會朝她開槍。等她跑開幾百米遠的時候,聽見了爆炸聲,她甚至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回到家裡的。
最後羅莎堅持說,洛佩茲妒忌佩德羅,單方面想與她恢復情侶關係,她和洛佩茲沒有感情基礎,兩人不過是寂寞時各取所需,洛佩茲從來都不接受她的兩個女兒,她和洛佩茲在一起沒有未來,因而她沒有理由殺死男友,也不會和洛佩茲合作去預謀殺人。之所以沒有及時報警是因為洛佩茲不斷以兩個女兒的生命恐嚇她,她不敢冒險。
洛佩茲的版本:
洛佩茲的說法和羅莎完全不同,他一再堅稱羅莎才是唯一的殺人兇手,他不清楚羅莎的殺人手法,協助羅莎拋屍是無奈之舉。
5月1日晚21:40,他收到羅莎發來的手機資訊,羅莎讓他馬上到家裡來,並說佩德羅情緒激動對她拳打腳踢,可能也會傷害她的女兒們。過了十分鐘,羅莎又打來電話,哭著哀求他務必馬上來家裡,說她害怕佩德羅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洛佩茲顧及舊情,答應前往。
為了儘量不驚動佩德羅,洛佩茲翻牆進入羅莎家裡。當他剛進入一層客廳,就看到地上有很多血,羅莎坐在沙發上,身上也有不少血印。他問羅莎,佩德羅在哪兒,羅莎沒有回答他。洛佩茲便四下尋找,最後在佩德羅停在前院的汽車後備箱裡看到他的屍體,他不知道佩德羅傷勢如何、是否已經死亡,還勸說羅莎撥打急救電話。但羅莎根本不為所動,反而讓他幫忙搬來汽油,他禁不住羅莎反覆央求,只能同意幫她一起將佩德羅連人帶車棄置水庫、點火燒車,回程他又照羅莎所說,由他帶著佩德羅的手機去栽贓魯本。

(洛佩茲在水庫附近指認現場)
洛佩茲反覆說他和佩德羅之間的確因為羅莎有過不愉快,但遠未到殺人的程度,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受羅莎指使。
幾天後,洛佩茲補充、修改供詞,涉及以下三點:
1.他隻身來到羅莎家,沒有攜帶斧頭和手槍等兇器,他在羅莎家裡倒是見過一把劈柴的斧頭,並說也許羅莎就是用這把斧頭分屍佩德羅的。
警方在羅莎和她父母名下的住宅、別墅都未找到這把斧頭。
2.他又說,他相信是羅莎朝佩德羅開槍,造成佩德羅中槍死亡,不過洛佩茲沒有解釋這麼說的依據是什麼。
警方考慮洛佩茲也許是透過他的律師得知佩德羅屍骨旁邊有一發子彈,羅莎的配槍中也剛好少了一發,便提出了這種假設。
3.洛佩茲這次改口稱,無論在羅莎家中還是到達水庫以後,都沒有看過佩德羅的屍體,他在不知情的狀況下,聽信羅莎一面之詞,協助她棄車點火,他以為羅莎和佩德羅只是情侶吵架,羅莎為了洩憤,才讓他燒掉佩德羅的汽車。

證據鏈
兩名疑犯在供述中都未說明殺人、分屍手法和兇器為何物,以及如何處置佩德羅的屍體四肢和頭部;而遺體在燃燒中毀壞,不再具備究明死因的條件;因此,難以透過屍檢確認到底是他們中的誰謀殺了佩德羅。
依據二人供述,警方唯一可以確認的是,羅莎家中的一層客廳為第一現場,但羅莎和洛佩茲都是職業警察,他們有很強的反偵察意識,幾乎銷燬或隱匿了所有作案證據。
警方在入室取證中為數不多的收穫是:
1.羅莎家中一層客廳的牆壁,其中一面配色突兀,與裝潢風格不協調, 塗料鑑別證實這面牆近期重新粉刷過,推測是為了掩蓋佩德羅的血跡。

(配色突兀的牆壁)
2.佩德羅的手機在羅莎臥室的衣櫃裡被找到。
3.一層客廳的整套沙發中,缺少一隻,可能是浸染血跡後被丟棄。
4.羅莎的一支長靴和儲物間裡一段用於給草坪澆水的膠皮水管,呈人血反應陽性,但受化學物汙染無法提取DNA。
5.羅莎的執勤配槍缺少一發子彈,她沒有對子彈缺失的原因給出合理解釋。不過,子彈型號與佩德羅汽車後備箱中的子彈不符,且羅莎的配槍也不是魯格手槍。同樣,洛佩茲的配槍也不是魯格手槍,配槍子彈沒有缺失。

(佩德羅的手機)
礙於直接證據缺失,偵查團隊不得不從旁證入手,在多位證人的協助下構建間接證據鏈。
1.在案發第二天的5月2日(一說4日)參加同事的退休歡送會時,羅莎和洛佩茲座位相連,舉止親暱,還一起搞怪自拍,看上去是一對輕鬆快樂的戀人。從不佩戴圍巾的羅莎罕見搭配了一條,把頸部包裹得很嚴實。警方認為,這是為了遮掩她與佩德羅爭吵互毆造成的傷痕。

(聚會照片和案件改編電視劇中的情節還原)
2.洛佩茲常年蓄鬍須,一向精心打理。可是,在5月2日聚會結束後,他反常地剃乾淨了絡腮鬍。他可能意識到,行兇或肢解屍體時鬍鬚上沾染了佩德羅的血跡。
3.洛佩茲在4月16日問過一名相熟的同事如何萬無一失地毀屍滅跡,對方以為他在開玩笑,想都沒想就隨口回答他:“找輛車塞進去,連人帶車一把火燒掉。”這與佩德羅人車俱焚如出一轍。
5月10日,洛佩茲跟巡邏搭檔聊天時說,萬一他進了監獄,記得去探監。
4.洛佩茲4月20日購買過一張匿名電話卡,這張卡的通訊記錄顯示,他僅在案發當晚用來給羅莎打了兩個電話,通話時長共計約15分。由於二人拒不合作,警方無從得知通話內容。但他們很肯定,洛佩茲和羅莎是在討論合謀殺人。

關鍵證詞
案件最為關鍵的人證證詞來自羅莎的獄友和她6歲的大女兒艾瑪(Emma Carbo)。
2018年春季,羅莎在押期間,她的一名同室獄友向警方檢舉稱,羅莎親口承認,事發前佩德羅情緒激動,為了讓他安靜一點,她拿了佩德羅用來緩解背痛的止疼藥混在飲料裡給他喝,然後趁佩德羅昏迷,她兩手扼頸勒死了他。洛佩茲晚來一步,負責分屍。最後二人拋屍、嫁禍魯本、打掃現場。
這名獄友還補充說,據她觀察,羅莎處事以自我為中心、精於算計,經常挑撥獄友間的矛盾,大家都不喜歡她。
此前佩德羅的手術醫生(一說是他的妻子帕特里夏)在筆錄中提到過,佩德羅去年(2016年)做背部手術留下了後遺症,為緩解疼痛,他每天吃止疼藥,而警方在羅莎和佩德羅同居的家中搜查時,未找到此類藥品。因此部分辦案警員相信獄友的說法可信度較高,羅莎故意藏匿剩餘藥品,意在抹除殺人罪證。
羅莎大女兒艾瑪的說法與獄友對羅莎的指控相互印證,艾瑪說她看見媽媽身上、雙手沾滿血跡,還洗了浸血的衣服。

(羅莎和大女兒艾瑪)
羅莎被捕以後,她的兩個女兒的監護權被轉交給前夫魯本,魯本警務工作繁忙,實際照看兩個孩子起居的是他的新女友安東尼亞(Antonia)。
據安東尼亞說,羅莎的大女兒艾瑪住進魯本家以後,情緒和精神慢慢放鬆下來,斷斷續續地回憶出了案發前後羅莎、佩德羅和洛佩茲的一些舉動。安東尼亞的轉述如下:
艾瑪當晚看見佩德羅揮拳打了媽媽,媽媽讓她帶妹妹回房間。之後過了不知多久,她不知道媽媽和佩德羅怎樣了,就悄悄走出房門,躲在二層樓梯間平臺的收納櫃後面,剛好看到佩德羅在二樓走路搖晃失去平衡,他暈倒之後,被媽媽拖下一層。
艾瑪凌晨起床上廁所的時候,看見媽媽從一層走上來,手上臉上都是血。第二天清晨,她又看見媽媽在洗帶血的衣服(有說手洗,有說用了洗衣機)。等到白天艾瑪問媽媽為什麼身上有血,羅莎告訴她昨天夜裡有隻野狗跑進院子裡,持續的噪雜聲是她在驅趕野狗,身上、衣服上的血也是和狗搏鬥留下的。
5月2日下午,洛佩茲帶著行李住進家裡,和羅莎睡一個房間,艾瑪說她覺得洛佩茲是媽媽的新男朋友。
(1. 媒體未披露安東尼亞何時向警方轉述艾瑪的證詞,這份證詞向外界公開的時間是2020年2月案件庭審期間。時間上是否早於羅莎獄友指控羅莎使佩德羅昏迷後行兇,依據目前的媒體報道,難以得出準確結論,也就無從得知羅莎獄友和安東尼亞的證詞內容是否存在相互影響。2.西班牙法律規定,14週歲以下兒童不可作為證人出庭,證詞由警方或家屬轉述作為參考,採信與否由法官衡量。)
羅莎反駁稱,獄友的話完全是編造的,因為她是警察,監獄裡的犯人都對她有敵意。還有,兩個女兒整晚在二層房間睡覺,不可能“目擊”佩德羅暈倒。安東尼亞為討好魯本存心做偽證,因為如果她(羅莎)被定罪,無疑有利於魯本奪回女兒們的監護權。

殺人動機
關於殺人動機,警方認為兩名疑犯都有動機。
羅莎與上司奧斯卡的私密照片、影片曝光和出軌洛佩茲被佩德羅知曉後,佩德羅起先要求分手,但羅莎用盡辦法挽留男友。佩德羅儘管留了下來,但對羅莎不依不饒、暴力相向。羅莎對佩德羅心生怨恨,痛下殺手。
洛佩茲妒忌佩德羅,因為羅莎一度為了佩德羅離他而去。案發前羅莎和佩德羅關係緊張,對洛佩茲來說這是個機會,“拋”戒指給羅莎意味著他打定主意要跟羅莎複合。
另據調查,洛佩茲疑心被佩德羅揭發他某次與羅莎搭檔執行公務時,涉嫌故意殺害一名外國小販。這原本是他和羅莎共同的秘密,也許羅莎和佩德羅同居期間不經意地透漏過,佩德羅知道以後或許以此警告、威脅過情敵洛佩茲。洛佩茲為了自保,決意先下手為強,殺死佩德羅。
支援這個假設的證據是,案發前洛佩茲給羅莎發過“你毀了我的人生,一起去死吧”、“你出賣我”等十幾條指責她辜負信任的資訊。
小販事件詳情如下:
2014年8月14日,羅莎和洛佩茲所在的交警隊接到臨時任務,協助治安組到維拉市郊區集市進行臨時檢查。羅莎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隨機要求一名售賣地毯的外國小販提供有效證件。
可小販不知為何推開羅莎,轉身就跑,羅莎奮力追逐。待小販跑到一處盤山高臺時被羅莎追上,兩人扭打起來。羅莎力量不佔優勢,被小販推倒在地掐住脖子,無力還手。
危急時刻,洛佩茲正巧跟上前來看到這一幕。他身強力壯,怒不可遏地一把抓住小販把人掄開。小販也毫不示弱,反手從衣袋中掏出一把匕首,朝洛佩茲追打過來。兩人打成一團,小販不慎從高臺(距地面20米)跌落(一說洛佩茲將小販推下高臺)。雖然其它警察及時趕到,將小販送醫救治,但最終搶救無效,小販死亡。

(改編電視劇中洛佩茲推落小販的情節還原)
事後,警隊曾圍繞“小販墜亡”展開調查,不過當場僅有羅莎一名證人,地點為郊區盤山路,沒有監控探頭。羅莎作證稱小販在攻擊洛佩茲時失足墜落,他的死與洛佩茲無關。小販死亡最終被認定為意外事故,洛佩茲不承擔刑事責任。
洛佩茲也曾在發給羅莎的調情資訊裡說:“我為了你才殺人的”。
警方分析,小販之死是洛佩茲的致命把柄,如果他知道羅莎把此事告訴了佩德羅,一定不會坐以待斃。2018年7月,警方曾重啟小販死亡事件調查,但因證據不足,調查未果,洛佩茲被免於起訴。
最終,羅莎和洛佩茲出於各自私心,聯手殺害佩德羅。

起訴審判
2019年10月,負責本案的檢察官以合謀謀殺、分屍、毀壞屍體的罪名對羅莎和洛佩茲提起公訴,要求法庭判處二人各25年監禁。
案件經審理,主審法官認定雖然無法明確羅莎和洛佩茲的作案分工,但他們有合作策劃、實施殺人、分屍、棄屍等罪行,應該承擔同等法律責任,且羅莎和死者為同居情侶,相當於兩人保持著事實上的婚姻關係,羅莎謀殺名義上的丈夫,社會影響更加惡劣,應當從重處罰。
2020年3月,法庭裁定羅莎和洛佩茲罪名成立,兩人分別被判處25年和20年監禁,並須支付佩德羅的死亡賠償金88萬5千歐元。他們不服判決,隨即提起上訴。

(電視新聞報道案件判決結果)
2021年9月,上訴法庭維持原判,兩名犯人分別服刑。

案件餘波
審判生效後,案件暫告段落,但羅莎的一系列動作,讓她再次成為媒體焦點。
1.買兇殺人
羅莎在服刑期間,向獄友說起過,她絕不同意兩個女兒跟隨前夫魯本生活,準備以3萬歐元的價格買兇謀殺魯本。一旦魯本死亡,監護權會自動落到她的父親手上。獄友很快將線索告知獄警,不過,後續調查未發現羅莎買兇殺人的證據。
2.拒不支付賠償金
兩名兇手都拒絕支付佩德羅的死亡賠償金,羅莎為保全財產,趕在判決生效之前,將名下房產的50%的所有權轉讓給自己的父親,使得佩德羅的家屬未得到任何實質賠償。(一說羅莎僅支付了1175歐元)
(西班牙法律規定,不動產若為多人聯名持有,如需處分應取得全部持有人同意。羅莎的父親未被裁定有罪,如果他不配合,法庭無權強制處置他名下的房產。)
3.與Netflix的訴訟糾紛
Netflix圍繞本案題材,分別出品了電視劇《燃燒的屍體》(el cuerpo en llamas),和紀錄片《羅莎的自述》(Las cintas de Rosa Peral)。兩部作品均在2023年9月8日全球上線播放。

(案件改編電視劇海報)

(紀錄片海報)
兩部作品播出前,羅莎和洛佩茲以製作方篡改案件真實情節,涉嫌侵犯他們的名譽權、隱私權和肖像權為由提起訴訟,要求下架兩部作品。法庭在9月5日駁回了二人的訴求,理由是改編基於事實,不涉及侵權。
此後,羅莎再次起訴Netflix要求分享紀錄片和電視劇的盈利。雖然紀錄片拍攝有她的授權,但她聲稱沒有收取製作方的任何費用,後期影片被惡意剪輯,扭曲她的個人形象,已經構成對她的侵權。且製作方使用了她的肖像,她有權作為創作者之一,享有收益。截至目前,未有判決結果。
另一方面,2023年9月19日,佩德羅的家屬提起訴訟,向法庭主張,如果將來羅莎在與Netflix的著作權收益訴訟中勝訴,希望法庭凍結這部分收入,用以抵償羅莎應支付的死亡賠償金。法庭支援了這個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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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晚穹,編輯:襪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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