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快了!存在半個多世紀的阿薩德政權,在不到兩週的時間裡轟然倒塌。這是今年以來繼孟加拉國哈西娜政府之後,第二個被推翻的獨裁政權。事實再次證明,一個失去民心的政權,無論表面上多麼強大,其垮臺往往比人們預想的更加迅速。
昨天,敘利亞總統阿薩德正式宣佈辭去總統職務,選擇和平移交權力。隨即,俄羅斯媒體報道稱,阿薩德和他的家人已抵達莫斯科,獲得俄羅斯政府的庇護。這樣的結局不令人意外,但過程的迅速與戲劇性,仍讓人感慨萬分。
諷刺的是,阿薩德在擔任總統的最後一天還簽署了一項“軍心工程”:第28號立法令。這項法令基於2003年的兵役法,決定將士兵的薪資增加50%,從每月15元人民幣提高到22.5元(按黑市匯率計算)。
然而,這一“下血本”的舉措並未成功穩住軍隊計程車氣和忠誠。
在不到11天的戰爭中,號稱精銳的敘利亞政府軍面對反對派武裝幾乎毫無抵抗。許多戰鬥甚至在未開一槍的情況下就結束了。政府軍大規模撤退,拱手讓出了對首都大馬士革的控制權。
而反對派武裝卻展現出截然不同的狀態。在網路上流傳的一些影片中,反對派武裝騎著中國產的摩托車,揹著衝鋒槍,轟隆作響地駛向首都。這樣的畫面,與政府軍的狼狽潰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軍方的離心離德、民眾的冷漠反感,使得曾以95%的支援率“高票連任”的阿薩德政權不堪一擊。

1
敘利亞內戰是二戰以後最具破壞性和複雜性的衝突之一。
“阿拉伯之C”(也叫“顏色革命”)之前的敘利亞,儘管表面上一片祥和,但實際上矛盾早已深藏。
自20世紀中期獨立以來,這片土地經歷了一系列政變和動盪,最終在1970年迎來了哈菲茲·阿薩德的統治。他透過軍事政變上臺,並建立了一個高度集權的威權國家,將權力牢牢控制在家族和復興黨的手中。從那時起,敘利亞就進入了一個表面平靜但核心緊張的時代。

2000年代以來的開放政策,給敘利亞帶來了一定的經濟增長,城市中的精英階層透過私有化程序獲得了豐厚的財富。然而,這種增長並未惠及大部分普通民眾,尤其是貧困的農村地區。儘管敘利亞政府試圖以教育普及率和部分基礎設施建設作為執政合法性的證明,但這些努力未能改變社會中日益擴大的貧富差距。
作為一個由少數派阿拉維派穆斯林主導的政權,阿薩德家族並未獲得敘利亞遜尼派多數人口的真正支援,但透過與蘇聯(後為俄羅斯)的外交和軍事合作,他們得以維持統治。
阿薩德家族的統治核心依賴於復興黨,這個黨派對敘利亞社會擁有絕對的控制權,其他黨派和政治活動幾乎完全被禁止。
政府監控每一個角落,異議分子的命運常常是監禁、酷刑甚至流亡。政府的全面監控讓人們害怕因無意間的一句話或行為被舉報,鄰里之間甚至充滿猜忌。
阿薩德政權試圖在文化和教育上加強對意識形態的灌輸,學校課程和媒體內容被嚴格控制,以塑造對復興黨和阿薩德家族的忠誠。然而,表面的秩序並不能掩蓋真實的社會矛盾。宗派分化、經濟不平等和社會壓抑在地表下湧動,乾柴滿地,只欠一場風和一個導火索。
當2011年“阿拉伯之C”的風暴席捲整個中東時,這些潛在的問題迅速被激化,敘利亞的穩定也隨之崩潰。
2011年初,受埃及、突尼西亞等地抗議浪潮的影響,敘利亞民眾走上街頭,要求政治改革和擴大自由。然而,阿薩德政權以武力鎮壓抗議者,導致局勢迅速升級為武裝衝突。反對派在政府鎮壓下形成了多個武裝組織,包括自由敘利亞軍(FSA)和伊斯蘭主義勢力。
隨著衝突升級,外部勢力介入讓這場內戰逐步國際化。伊朗和俄羅斯支援阿薩德政權,提供軍事、經濟和政治援助;而美國、沙特、土耳其等國則支援反政府武裝。此外,極端組織“伊斯蘭國”(ISIS)的崛起進一步加劇了敘利亞的混亂,使這場內戰成為全球反恐的焦點之一。
在內戰的高峰期,敘利亞幾乎成為一片廢墟。大量城鎮被摧毀,包括歷史文化名城阿勒頗、霍姆斯和拉卡。戰爭導致超過50萬人喪生,超過1200萬人流離失所——這一數字幾乎是敘利亞總人口的一半。大批難民逃往鄰國,甚至穿越地中海進入歐洲,引發了全球範圍的難民危機。截至2023年,歐洲共接收了約600萬敘利亞難民。
內戰對敘利亞社會結構造成毀滅性影響。戰爭期間,敘利亞的GDP縮水超過70%,貨幣貶值幅度驚人,大多數敘利亞民眾陷入貧困。
阿薩德政權在俄羅斯和伊朗的支援下曾多次取得戰場優勢,但俄烏戰爭爆發後,俄羅斯的資源被大量分散,無法繼續提供大規模的軍事援助,阿薩德政權失去了重要的外部支柱,內外交困之下,最終一敗塗地。
2
以色列這一年多以來對中東地區各種恐怖勢力的打擊,也顯著削弱了敘利亞政府的軍事能力和控制力。
敘利亞阿薩德政權長期威脅以色列的生存,因此在敘利亞此番局勢異常混亂之際,以色列直接出兵佔領了部分敘利亞領土。
據以色列媒體週日報道,以色列軍隊已經佔領了敘利亞赫爾蒙山。這是自第四次中東戰爭以來,以色列地面部隊首次公開進入敘利亞領土。
赫爾蒙山位於緩衝區內,屬於聯合國的責任範圍。山頂上設有聯合國基地,負責監視敘利亞境內的戈蘭高地。

以軍方正加大對敘利亞的打擊力度,瞄準武器庫、防空系統等一切可能對“以色列”構成“未來威脅”的東西。
以色列和敘利亞之間的戈蘭高地長期存在領土爭端,阿薩德政權的垮臺可能讓以色列在這一地區的實際控制權得到鞏固。但敘利亞的政權更迭可能導致新一波難民潮,部分難民可能向戈蘭高地方向遷移,對以色列構成非傳統安全挑戰。
不管怎麼樣,以色列人是樂意看到阿薩德政權的垮臺的。
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說:“這次敘利亞阿薩德政權垮臺,是我們對阿薩德的主要支持者真主黨,和伊朗採取強力行動的直接結果。這引發了所有想要擺脫這種暴政和壓迫的人的連鎖反應。
當然,這為以色列國創造了新的、非常重要的機會。但它也並非沒有風險。
我們的首要任務是保護我們的邊境。近 50 年來,該地區一直受 1974 年《部隊隔離協議》設立的緩衝區管轄。該協議已經破裂,敘利亞士兵已經放棄了他們的陣地。
昨天,我與國防部長一起並在內閣的全力支援下,指示以色列國防軍奪取緩衝區及其附近的戰略陣地。我們不會允許任何敵對勢力在我國邊境建立立足點。”
當然,美國人也樂見阿薩德倒臺。
阿薩德政權倒臺後,拜登發表演講,指出這四年來美國從外交、軍事、嚴厲制裁等多方面打擊阿薩德政權,其倒臺也是美國政府努力的結果。拜登政府對結束阿薩德政權功勳卓著,敘利亞人民應該感謝他。
不過,特朗普並不想美國介入敘利亞的這個爛攤子。正在巴黎的他,透過社交平臺說:“對於穆斯林世界的內鬥,既不站邊,更不能參與。他們始終是要打來打去的。如果你一踏足進去,他們就會調轉槍口一起來打你。”
對於敘利亞的情況,特朗普是有足夠認知的。
2017年,阿桑奇爆料稱,特朗普和中央情報局在敘利亞問題上陷入了激烈的爭鬥。阿桑奇透露,中央情報局的首要任務——也是其最大的預算專案——是推翻巴沙爾·阿薩德。
然而,特朗普決定反抗中央情報局並拒絕其推翻阿薩德的計劃,從而引發了兩者之間的衝突。
3
敘利亞人在打生打死,但是國內網友更多是吃瓜。
去年9月,阿薩德和夫人一同前往杭州靈隱寺祈福參觀,還走了好久沒有開啟的正門。結果,不到一年,阿薩德政權便倒臺了。
昨天,微博話題#靈隱寺#衝上熱搜第一。
很多網友忍不住調侃起了靈隱寺的“靈驗”。網友們紛紛留言表示,“靈隱寺太靈了,改天一定要去還願。”還有人提議,“國際政客可以考慮把靈隱寺列為‘特別觀察點’。”
“中國不干涉別國內政,中國的神佛也是。”網友的這個調侃,還被胡錫進放進帖文裡。
也許靈隱寺的大門真的不能隨便開,沒有那個命的話,是扛不起的。不過,去一下靈隱寺倒也沒大的壞處,至少他們一家子的命是保住了。

有人認為敘利亞阿薩德政權的垮臺對中國會產生很大影響,但實際來看,這種影響相對有限。儘管國際局勢的連鎖反應不可避免,但地理和戰略距離的遙遠,決定了對中國的直接衝擊並不顯著。
中國雖然與敘利亞擁有戰略伙伴關係,但是也僅限於經貿關係,不像俄羅斯伊朗那樣在敘利亞有軍事基地或顧問團。作為長期支援阿薩德政權的盟友,這兩國在這一局勢中將面臨更大的外交和地緣戰略壓力。尤其是伊朗,它很快就會成為下一個被直接針對的目標。
公開資料顯示,中國積極參與敘利亞的石油工業,中石油與敘利亞國家石油公司和荷蘭一家石油公司還結成投資敘利亞石油開發財團的合資夥伴。
中國還幫助敘利亞建造了一些基礎設施專案,例如紡織廠和體育場。中國在敘利亞還擁有一個水力發電站和一個橡膠輪胎工廠。
與伊朗和俄羅斯不同,中國在敘利亞內戰中並未直接支援阿薩德政權重新獲得對敘利亞的控制。不過中國也為敘利亞提供了實質性支援,多次否決了聯合國的制裁決議。
中國和敘利亞友好是有歷史原因的。
敘利亞是1971年在聯合國推動恢復北京在聯合國席位的提案國之一,並因此受到歷屆中國政府的讚賞。
上海外國語大學中東研究所教授劉中民,在去年阿薩德訪華期間,曾在《環球時報》上撰文,讚揚敘利亞“在涉及中國核心利益的問題上堅定支援中國”。
“1956年中敘建交以來,中國長期支援敘利亞的民族獨立事業。特別是2011年‘阿拉伯之春’以來,敘利亞的生存與發展受到前所未有的考驗,中國則為敘利亞提供了巨大的政治、經濟和外交支援。”
值得一提的是,多名中國專家在預測敘利亞局勢時,一如既往地穩定發揮,繼續充當了反向風向標的作用。比如著名的被打臉專家金燦榮教授就說,敘利亞政府軍只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只要不慌,穩住局面應該沒問題。
週二晚,央視新聞播發了現任寧夏大學阿拉伯學院(中國阿拉伯國家研究院)院長李紹先的分析,稱“有俄羅斯和伊朗,敘利亞反政府武裝推翻敘政府可能性不大”。
在每次重大國際事件發生時,從伊拉克到最近的美國大選,中國這些“專家”總是如此誤導民眾,不知道是水平問題,還是其他原因。
4
再談談敘利亞變天之後,敘利亞未來局勢走向。
看了一些媒體報道,尤其是不少政治犯這次被解救出來,他們出獄後的表現,讓人唏噓。
這些關在監獄幾十年的人,和社會脫節太久。他們中有的人以為這次是薩達姆打過來了,還有人問是不是推翻了老阿薩德。要知道,阿薩德的父親已於2000年去世。可見他們被關了多久,資訊又是如何閉塞。
還看了幾個影片,從中也可以看出敘利亞未來的一絲端倪。
一些前政府官員,被反政府武裝在城市大街上公開用亂槍處決;還有比較搞笑的,反政府武裝在抓到政府軍士兵後,要求他承認梅西是SB和C羅才是英雄;一些民眾衝進總統府拿走了大量財物,和當年薩達姆倒臺後如出一轍;阿薩德的雕像,被幾個孩子當眾撒尿。另外,巴沙爾的私家車庫裡的大量豪車也被曝光,裡面到處都是法拉利、保時捷等名車。
當一個強力政府倒臺之後,這個國家會出現一段時期的權力真空。在此期間,各方勢力為了爭奪權力,一定會殺個頭破血流。這種情況,在伊拉克、埃及、利比亞等國家,都已經出現過。在同是穆斯林世界的敘利亞,大概也不會例外。
敘利亞的叛軍是多股勢力的聯合,其實就是一堆極端原教旨派恐怖組織聚集為一支人馬。
在叛軍中,發揮決定性作用的一支,叫做沙姆解放組織,簡稱HTS。HTS主張建立一個以經書為基礎的統治體系,用嚴格的宗教體系來管理敘利亞,並不斷擴張,最終實現伊斯蘭國。
HTS是美國官方認證的恐怖組織,始建於2011年,當時是基地組織的一個分支,ISIS領導人巴格達迪曾直接參與建立。2016年,因戰略分歧,該組織與基地組織分道揚鑣,並在2017年與其餘幾個遜尼派極端組織正式建立HTS薩姆解放組織。
領導反對派武裝的主要領袖阿布·穆罕默德·賈拉尼(Abu Mohammed al-Jolani),今年42歲。在他的軍隊閃電奪取阿勒頗後,他向遜尼派發布法令,下令保護基督徒和什葉派,並要求他的部下不要實施報復。

“在未來的敘利亞,我們相信多元化是我們的優勢,而不是劣勢。”他說。目前還不清楚賈拉尼的轉變在多大程度上是真的。這種在未奪取政權前的好聽話,很多國家人民都不陌生。
不過,目前ISIS的各類人員包括高階指揮官都被從監獄釋放,已經可以不用再對未來的政權抱有過多幻想了。
現實和網路一樣,只有極端才能凝聚戰鬥力。不極端打不贏,極端統治不長久,這是死迴圈。
其實從阿薩德他爸開始,敘利亞就已經高度世俗化了,是中東最世俗化的國家之一。鮮為人知的是,敘利亞還有數量不菲的基督徒,這在中東其他穆斯林國家是很難想象的。
現在世俗的阿薩德政府被推翻了,很多人叫好。當然,阿薩德對敘利亞人民犯下太多罪行,流亡這樣的結局,是他應得的。但是一個類似阿富汗塔列班的政權如果執掌敘利亞,那對於敘利亞人來說,等於才出虎穴,又入狼窩,沒有最慘,只有更慘。尤其對於敘利亞的基督徒們來說,他們要麼改變信仰,要麼人頭落地。
茉莉花GM後,中東沒有一個國家的新政權比舊政權更好,無一例外更加動盪、貧窮和專制。
暴民的民主,比獨裁者的專制還要黑暗。
歷史曾反覆證明,一個野蠻政權只有被文明徵服若干年,才有望開出文明之花。否則,權力爭奪往往會陷入“叢林法則”,弱肉強食成為主旋律,最極端最暴力的力量可能再次上臺,歷史的輪迴又會再次開啟。
歷史也一再警示,一個野蠻被終結後,並不意味著開啟的必定是文明,尤其是在沒有最黑只有更黑的歷史垃圾時段。
警惕啊,來之不易的人類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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