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的日子》:本真的此在與詩意地棲居

作者:張衝(北京電影學院電影學系副教授)
原文載於《電影評論》雜誌2024.11/12月刊
內容提要:《完美的日子》講述日本廁所清潔工人平山在12天裡“循規蹈矩”的重複式生活,塑造了一種闊然、自在的生活方式。平山以此在的本真狀態體驗著每個當下的瞬間,以西西弗斯式的重複幸福地面對荒誕、絕望與無意義,且看到了這些之外的沉默,他抓住了諸神閃現時的存在,以自己靜觀的方式詩意地棲居在大地上,自足、幸福且進入了狂喜的境況之中,在其中逍遙遊
關鍵詞:《完美的日子》 文德斯 本真狀態 詩意地棲居
德國導演維姆·文德斯編劇並執導的電影《完美的日子》於第76屆戛納電影節主競賽單元首映,並獲得天主教人道主義精神獎,主演役所廣司獲得最佳男主角獎,2024年該電影以分線發行的方式在中國上映。《完美的日子》開始於掃把清掃路面發出的沙沙聲響,至此電影就開始了它細膩的抒情段落。
電影講述的是日本廁所清潔工人平山在12天裡“循規蹈矩”的重複式生活,克爾凱郭爾認為“全部的生活是一種重複”,而平山表面看起來的重複式的日常活動,其實質卻是讓觀眾在不斷的重複中體驗了平山勞動過程中的從容、生活中的狂喜與智慧,認識到人存在的本質,並隨平山西西弗斯式的清醒與認知一起去面對紛繁複雜的物質與慾望生活。平山用沉默寡言的方式完成了對“沉淪”的家人、他人及自己的超越,在他簡樸的勞作生活中,讓觀眾切實體驗人存在“為腹不為目”的過程。平山自足且自由,給無法意識到“向死而生”的當代人一點精神啟示,可以說《完美的日子》是一部啟智的電影,其中共使用了11首英文歌曲,還有一首用日語翻唱的英文歌曲,除了音樂,電影還運用肢體語言來進行文德斯式的道說。

《完美的日子》劇照

1
本真的此在:
“可憐的東西”,抑或是終極英雄?

老子在《道德經》第三章中說“不尚賢,使民不爭”“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常使民無知無慾”,其中的“心”“志”“知”與“欲”是指爭強之志、狡詐的知識及貪婪的慾望,而“腹”喻指最素樸的本真之存在。電影《完美的日子》中潔廁工人祛除了沉淪之人的貪慾之心,以“腹”為最基本欲求的“低慾望”需求,呈現了一種聖人“無為無不為”的自在景觀。

平山為東京涉谷區公共公園的一傢俬人承包商打掃廁所,他工作態度認真嚴謹,一絲不苟,將公共廁所擦得一塵不染。除了工作,他喜歡聽音樂、看書,每日凌晨聽到清掃路面的摩挲聲之後,晨起、洗漱、買咖啡、開車上班、聽音樂、打掃廁所、吃午飯、用膠片機拍樹葉的光影照,下班、換下工服、泡湯、吃飯、逛書店、光顧小酒館、回家、睡前閱讀,睡覺,休息日時打掃房間、洗衣、無所事事地閒逛等,這差不多就是平山的全部生活,電影用12天的時間來呈現他的日常與永恆之態,其重複狀態猶如西西弗斯週而復始地次推石頭一樣,看起來沒有意義,其實也是沒有什麼意義,而平山意識到存在就是最大的意義,任何賦能、賦予意義都是荒誕與絕望的舉動。

韓炳哲在研究東方的禪宗思想時,對比了西方文化,他認為東方的“無住即漫遊,其前提是徹底放下財產,放下屬於我的一切。(松尾)芭蕉透過漫遊脫落了自我,脫落了他的財產,徹底告別了他在家政意義上的生存。他的漫遊指向的並不是應許的未來。芭蕉行旅不輟,在每一個瞬間駐留,他的漫遊沒有任何目的論和神學的意義,因為他已然到達。”[1]《完美的日子》裡平山生活在自己完美的精神世界中,面對處於高奢生活質量中的妹妹,平山沒有自卑、膽怯或者憤世嫉俗,而是鎮靜和靜篤地回答她的質詢。平山的妹妹隨同自家豪車司機前來接女兒回家,習慣了奢華生活的妹妹看了一眼哥哥平山居住的環境並且擔憂地詢問平山“你住在這種地方嗎?”對居於陋巷中哥哥的選擇,妹妹帶著詫異、驚奇和不理解,哥哥居住的陋屋與清掃廁所的工作與他們所處的圈層與階級完全不同,妹妹不理解,還嘗試著化解哥哥和父親的矛盾,讓哥哥再次回到他們所屬的圈層,這是一種以凡俗成功學劃定等級界限的質詢。為了再次確認,接著她又深入一步地問“你真的在打掃廁所嗎?”她可憐哥哥“貧寒”的處境,可憐曾經同父親持不同意見的哥哥的選擇,她認為物質富足、社會上處於高圈層這才是存在的意義,所以她無法領會哥哥第歐根尼式的富足,哥哥擁有陽光和影子,自由和對存在的真正認識,他是沒有陷入沉淪狀態的本真的此在之現身,是精神上的富足者、自由者和自足者。

《完美的日子》劇照

相較於被“豪車”“有錢”“高階工作”等束縛的妹妹,誰更自由,誰更可憐?究竟是哥哥可憐,還是沒有認清世界存在的本質、只會順從於此在沉淪的妹妹可憐?妹妹坐著豪車、穿著高階定製服裝,而哥哥平山作為潔廁工人穿著工作制服,打扮簡樸,他把更多的時間花在閱讀與音樂上,他與樹木、光影共處一處,用自己的體驗去體察萬事萬物的生成與消失,甚至腐土中新生的枝苗都讓他狂喜不已。而平山工作時沉浸於每個擦廁所的細節中,他並不抵抗作為工具人的工作的荒誕性、虛無性與絕望,而是在認清其存在本質之後,以幸福的和自足的態度坦然面對,安然將運動的時間停留在工作中的每個剎那,認真體會每一剎那發出的幸福歡笑及其自足性,因而平山是自足的、完滿的,充滿了意義與猶如西西弗斯再次推起石頭的喜悅與狂喜。因為他意識到了存在的意義就是沒有意義,如何面對沒有意義及虛無是人回答“我是誰”的終極難題,平山找到了答案。

因此,平山不同於追求所謂尊貴上流社會生活的妹妹,妹妹被社會系統的各種框架與價值觀綁架,陷入物質與慾望的囹圄之中,她無法理解精神上的自由才是真正的高貴與奢華,而居於陋巷的哥哥平山他可以面對“虛無”或者世界顯示的“無”,是自由者亦是終極英雄,讓物質富足的父親大發雷霆,讓妹妹惶恐、無所適從。海德格爾說“充滿勞績,而人詩意地棲居在這片大地上”,意即人和其他動物的本質區別不是勞動,而是“人是詩意地棲居在這片大陸上的,人類此在的根基是詩意”,而平山和陷於沉淪狀態、被外在迷惑的妹妹不一樣的地方是,他獲得了這一詩意棲居的真諦,因而更加闊然、更加自由自在。

《完美的日子》劇照

2
不可言說的
沉默、本質性語言與顯示

維特根斯坦認為“能顯示的,不能言說”[2]且不能言說的要遠大於可以言說的內容,只以“顯示/敞顯”的方式呈現,且“對不可說的,我們必須報以沉默”[3],而對於這位偉大的20世紀哲學家所說的“沉默”,受到越來越多的當代哲學家、藝術家關注。在電影大師費里尼、伯格曼與塔可夫斯基的多部作品中,都能靜觀到其“沉默”的思想或邏輯。費里尼在電影《八部半》(1963)裡讓男主角導演基多保持沉默——停拍他的第九部電影,恰如這部電影在臺詞所表述的:同蘭波不再創作詩歌了、馬拉美也致力於沉默一樣,基多以“不拍”的“沉默”進行“維特根斯坦”式的哲學跳躍。而貝拉·塔爾在《都靈之馬》(2011)中描述了尼采在呢喃出生命中最後一句“媽媽,我真蠢”之後餘生保持沉默,也是向能“顯示”的三緘其口,還顯示以顯示。

《八部半》劇照

電影《完美的日子》中平山不喜歡說話,從平山妹妹來訪那段情節中可以得知平山出身豪門,受過良好的教育,並不是一個粗鄙的低認知的藍領潔廁工人,但他避開富有的生活環境擇居陋巷,猶如維特根斯坦捐贈出他獲得的鉅額遺產一樣,平山選擇沉默、閱讀與靜觀,這是他自由的選擇,遠離過於喧囂與被各種系統操控的社會。當他在洗手間裡發現了一張紙,用九宮格非封閉的方式畫了一個圓圈在上面。與聒噪的年輕同事隆不同,不喜歡與人交流的平山,思忖過後,在九宮格上畫上一個叉(X),和圓圈(O)形成差異,他和寫紙條的人不曾謀面,但他們卻是用最質樸的語言,帶著本質性特徵的語言進行交流,形成一種真正的“道說”。恰如海德格爾所提及的“在語言中,最純潔的東西、最本質性的詞語及初生果實就是真正的道說”[4]。真正的道說是神的道說或者說是存在或真理的道說。由此蘭波會說“透過我的言語人們理解了什麼?它能夠帶著他們逃逸與高飛”[5],實現自由。平山在電影中的這段生活中應該有三個女性出現,首先是親吻他的被他吸引的年輕酒吧女孩,可能女孩將其“沉默寡言”與“搖滾音樂”理解為時下流行的“酷”文化;其次是在公園裡吃午飯時偶爾與他有目光對視的木訥呆板的女職員;第三位就是他有曖昧傾向的小酒館老闆娘,其實可能還有一位,就是在沉默中與平山交流的那位紙條人,TA可能是位女性也可能是位男性,TA以一種不在場的方式在場。

海德格爾認為“唯語言首先創造了存在之被威脅和存在之迷誤的可敞開的處所,從而首先創造了存在之遺失的可能性。”[6]語言的邊界就是世界的邊界,但在世界之外還存在著不可言說的內容。電影《完美的日子》中平山“讓自己的全部意志沉默,讓所有充滿偏見的聲音在他體內緘口、忘卻,靜下來,成為一個完滿的回聲”[7]。平山和他年輕的同事隆不一樣,隆要依靠現代人的人際關係來維繫自己“十分”滿意的生活,而平山以體力勞動的方式直接緊貼大地,他沉默寡言,並在獨處時停駐仔細聆聽每一個優雅的瞬間與靜觀大地婆娑的樹影,這個時候除了眼睛,他用全身的感官去體會和這個世界的接觸,聽音樂、泡澡、向神社與樹影致意時,都是“萬物與我為一”時他的感受與體驗。看到投影在牆上的斑駁樹影會喜不自禁,這是他對神秘的不可言說的意義或美的追隨,也是與世界或者宇宙神交之際,世界此刻向他敞開,而他也深深被宇宙之意打動,建構了二者的同一性,並在此同一性中本真的此在與世界融為一體,使得靈魂向太一回升。

《完美的日子》劇照

表面上看,平山整日無所事事,吃飯時無所事事地拍樹影,無所事事地待著,他的這種無所事事其實是人的“政治學之終極目標”[8]。電影裡在平山打掃廁所的公園裡有一位流浪漢出現,流浪漢以緩慢的方式進行行為藝術表演或者表演舞蹈,猶如日本詩人所寫的一首詩《堅決主張》,“我堅決主張,我是一棵樹”的存在,文德斯解釋說他就像一位舞者,動作緩慢而無所事事,他“不服從任何‘為了’,不服從任何目的和目標”[9],讓處於邏輯世界中的人困惑不已,無法理解,但平山理解他,並報以致意。流浪漢緩慢地行動,“卻不做什麼,也不完成什麼”,既是一種行為藝術,也是一種敞顯的狀態,因為他身體的語言作為“敞開者”“恰恰就是被鎖閉者,是未被照亮的東西,它在無界限的東西中繼續吸引,以至於它不能遇到什麼異乎尋常的東西,根本上也不能遇到任何東西”[10]

文德斯之前拍過紀錄電影《皮娜·鮑什》,皮娜作為“舞蹈劇場”的開山鼻祖,指導她的當代舞團成員根據自己的體驗用肢體語言書寫“月亮”這個詞或表達“喜悅”“舞動的快樂”等,沒有聲音與符號標記的肢體語言也是語言的一種,它作為一種存在者的呈現手段既去蔽也遮蔽,所以流浪漢的肢體語言顯示的內容在語言邏輯世界之外。平山多次看到他,在公園裡、在東京繁忙的城市路上,他緩慢移動,他緩慢而詭異的動作超出了閒談、好奇與兩可可談論的內容,說它的肢體語言是沒有意義的或者是充滿意義的都可以,但是無法在語言的世界用邏輯去理解,它超出了這一範疇,而文德斯將這一流浪漢舞者形象呈現在銀幕上,就猶如皮娜讓她的舞團成員用自己的感覺去表達任何一個詞彙,就此將語言無法言說的內容更多地顯示出來,豐富了觀者的視閾。

《完美的日子》劇照

3
身心俱化的狂喜:
人詩意地棲居在大地之上

海德格爾說“無(存在)既不是一個物件,也根本不是一個存在者,無(存在)既不自為地出現,也不出現在它彷彿與之亦步亦趨的那個存在者之旁,無(存在)乃是一種可能性,它使存在者作為這樣一個存在者得以為人的此在敞開出來。”存在或“無”為世界葆有了其神秘性,人類總是試圖搞明白所有事情,其實那個神秘的“無”或老子言之的“知白守黑”的“黑”才是充滿了創造力和可能性的源頭,人類每每嘗試用知識或認知的“米粒之光”去照亮那個“黑暗”或“無”。

和大多數德國知識分子一樣,文德斯喜歡從人文的角度去考察電影、人或世界何去何從的終極問題。比如,他更喜歡追問“電影向何處去?歷史向何處去?世界向何處去?”就像他的其他電影一樣,《完美的日子》透過一個具象的故事呈現來表達文德斯對此類問題的思考。電影中,文德斯透過酒館老闆娘的前夫說“有太多事情我搞不明白了,結果生命就這樣在一片迷茫中”,他不明白在自己生命的最後階段,面對已經離婚7年的前妻是該說抱歉還是謝謝,或者這些都不是,只是想見個面,但見面或者說抱歉、謝謝的意義並不能在此,而是在無從說起的世界之外,語言竟不能讓前夫表達他真正的意圖。最後他又問平山“影子如果互相重疊的話會變得更暗吧?”平山叫他一起來用實證的方法驗證所謂的“真相”或“真理”。

《完美的日子》劇照

“真理”這個詞最初來自希臘詞“αλήθεια”是“無蔽狀態和遮蔽活動”[11],是對物件化的世界進行呈現,並不是世俗社會的人們簡單化處理之後的“絕對正確”“真相”“準確”或“標準”之意。就像電影中的酒館老闆娘與平山各自的表述,酒館老闆娘希望“一切保持不變”,而平山則在片尾回應“這世界上不可能有事情會是一成不變的”,到底哪個是絕對的“正確答案”或定論?是“變”還是“恆定不變”?為了繼續佐證“無蔽狀態和遮蔽活動”是多重的“真理”概念,酒館老闆娘前夫與平山關於兩個影子重疊後是否變得更暗的看法亦不相同。平山認為影子“互相重疊的話會變得更暗”,而老闆娘的前夫則認為“說不定”,到底哪個人的結論是所謂的真理或者是正確的呢?文德斯將問題提出,而電影中每個夜晚入睡之際的平山都會做夢,那些夢以黑白影像的方式影影綽綽地顯示出來,有時夢的內容會和白天出現的情況相關聯,父親牽自己手,老闆娘唱的離家的火車坐了一輛又一輛,少年騎單車的影子,夜裡平山睡著後他的夢或者窗外的樹影以黑白搖曳的姿態展示出,暗示著夢的無限沉默及其與黑白影像的互文性,夢與現實的呈現亦混淆了所謂“真理”的界限,老子說“常有欲以觀其繳”的“繳”亦只能是“觀”而不一定能“言說”。

老子在《道德經》中兩次提到“腹”,第十二章中提到“聖人為腹不為目”,是指聖人、真正的智者去除對“五色音味”“馳騁畋獵”及“難得之貨”的追求,追尋人最基本與樸素的存在,恰如人在“飢餓”狀態時只有“吃”一個煩惱,而吃飽了就會生出很多煩惱一樣,因此老子的“腹”喻指人最基礎、最素樸的追求,即喻指對“道”或者“最高存在”的追求,惟其如此,人才不會被外在世界的表象所誘惑、奴役及物化。在電影《完美的日子》中,平山喜歡閱讀與聽音樂,抬頭看天空和樹影,意味著“不可或缺的思想背景和源泉”[12]。當他聽著自己喜歡的音樂時臉上洋溢著自足與幸福的微笑,彰顯其內心的狂喜與平靜,彷彿交融進太一之中,與其形成身心俱化的一體,平山的狂喜超越了日常的生活的沉淪,是“運思”[13]的開端,是對人之本質性問題的思考。

《完美的日子》劇照

扮演平山的役所廣司說“在拍攝電影的時候,無論是維姆·文德斯導演還是其他的工作人員,都覺得平山先生這種簡單的生活方式真是令人羨慕。確實在我們周圍,尤其是對住在大城市的我們來說,物質溢位過剩了,我們老是敗給慾望,總想要點兒什麼。平山先生真的只擁有最小限度的物品,愛惜著這些物品,帶著感情與這些物品生活在一起,我感覺這是一種非常美麗的生活方式,但是我自己也是這樣,總想立刻得到新東西,總會想要什麼。但是對平山先生來說,不僅是物品,一個個瞬間也是,比如對木漏日,對一道陽光注視著周圍,感受到美,擁有這樣的心態才是豐富多彩的人生啊,我是這麼認為的。”電影在結尾處出現了字幕“在日語中,‘木漏之光’,指的是樹葉在隨風搖曳時,縫隙間灑落的斑駁光影,它只存在於那一瞬”,對瞬間的體察猶如日本人體會櫻花樹下簌簌落花的一瞬,櫻花在極盡繁華和燦爛之際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墮地落下,美好與死亡共存,“樹影”形成與“落花”的這一瞬間不可複製,只存在於那剎那,只有靜觀,與其融為一體時方可體驗其存在的美好與意義。猶如由真入美至善的雅典娜之光或林中空地的澄明之境,意義就在那一個個無用的瞬間產生,且只有能夠進行運思的人方可體悟其中的圓滿、豐富與自足。

平山就是那個知覺體驗者,也是靈魂不斷上升的狂喜者。普洛提諾認為人的靈魂是有一個迴歸的上升之路,你怎麼擺脫物的狀態,靈魂昇華最終與太一融為一體,這個時候這種狀態叫“ECSTASY”,譯過來為“狂喜”,指的是一種出神、靈魂出竅或者與神聖的太一融為一體的體驗或狀態,好像在又好像不在的存在狀態。如電影片尾曲所唱的《我正感覺很好》“當蜻蜓掙脫陽光,互相追逐,我想你也感覺到了,不是嗎?當我從黃昏睡到清晨,我想你觸碰到,這腐朽的世界已經充滿生機,毫無畏懼,就像你我。這純白的黎明,這清澈的一天,這全新的生活,因為對於我來說,我正感覺很好”,平山以此在的本真狀態體驗著每個當下的瞬間,無論是樹影斑駁的剎那間存在,還是落花一瞬,抑或是生死之間的永恆輪迴,他以西西弗斯式的重複幸福地面對荒誕、絕望與無意義,且看到了這些之外的沉默,他抓住了諸神閃現時的存在,以自己靜觀的方式詩意地棲居在大地上,自足、幸福且進入了狂喜的境況之中,在其中逍遙遊。

《完美的日子》劇照

註釋:
[1]史鐵生:《病隙隨筆》,長沙:湖南文藝出版社2017年版,第72頁
[2] 澎湃人物:《毛尖:2024,女性為自己鬆綁的一年》,澎湃人物,2024年12月27日,https://m.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29765885
[3] 陳旭光、盧玥:《當下中國現實題材電影和現實主義的創作與創新》,《電影文學》2024年第22期
[4] 周湧:《被選擇與被遮蔽的現實——中國電影的現實主義之路》,北京:中國傳媒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3頁
[1] [德]韓炳哲:《禪宗哲學》,陳曦譯、毛竹校,北京:中信出版社2023年版,第78頁。
[2] [英]路德維希·約翰·維特根斯坦:《邏輯哲學論》,黃敏譯,北京:中國華僑出版社2021年版,第31頁。
[3] [英]路德維希·約翰·維特根斯坦:《邏輯哲學論》,黃敏譯,北京:中國華僑出版社2021年版,第97頁。
[4] 摘自[德]海德格爾:《海德格爾文集:荷爾德林詩的闡釋》,孫周興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8年版,第4頁。
[5] 引自[法]雅克·朗西埃:《詞語的肉身:書寫的政治》,朱康、朱羽、黃銳傑譯,西安:西北大學出版社2015年版,第66頁。
[6] [德]海德格爾:《海德格爾文集:荷爾德林詩的闡釋》,孫周興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8年版,第38-39頁。
[7] [德]韓炳哲:《沉思的生活,或無所事事》,陳曦譯,北京:中信出版社2023年版,第28頁。
[8] [德]韓炳哲:《沉思的生活,或無所事事》,陳曦譯,北京:中信出版社2023年版,第28頁。
[9] [德]韓炳哲:《沉思的生活,或無所事事》,陳曦譯,北京:中信出版社2023年版,第24頁。
[10] [德]海德格爾:《林中路》,孫周興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9年版,第261頁。
[11] 摘自[德]海德格爾:《海德格爾文集:巴門尼德》,朱清華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4年版,第16頁。
[12] [日]鈴木大拙:《禪百題》,歐陽曉譯,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24年版,第6頁。
[13] “運思”即是“留心本質性的東西”。摘自[德]海德格爾:《海德格爾文集:巴門尼德》,朱清華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4年,第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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