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莫西·L·奧布萊恩是彭博觀點的高階執行主編,曾任《紐約時報》編輯和記者,並著有《特朗普帝國:成為唐納德的藝術》。他在彭博的專欄中指出,11月5日無論誰獲勝,歷史都會為美國的政治未來提供線索。

特朗普一直感到威脅。他在芝加哥經濟俱樂部上說:“我認為一切都是威脅,沒有什麼不是威脅。”
他被“覺醒”企業所威脅。
他被全球貿易和外交關係所威脅。
他被獨立的美聯儲所威脅。
他被中國所威脅(但不包括俄羅斯)。
他被投票和選民所威脅。
他被移民、無證工人和有色人種所威脅。
他被女性、生育權和哈里斯所威脅。
他被執法部門、學校、媒體、政府、大城市、大科技公司、事實、禮儀、細菌、天氣、鯊魚和風車所威脅。
與我們不同的是,特朗普有無數工具來應對他的恐懼,尤其是如果他能重返白宮的話。
他曾表示希望司法部針對他認為的敵對個人和機構採取行動,還打算動用軍隊去圍捕那些他稱為“內部敵人”的美國公民。
他計劃驅逐超過1000萬移民,封鎖貿易渠道,加徵大規模關稅,並背棄歐洲和亞洲盟友。
他準備繼續任命法官以推翻法律先例,損害女性健康和自主權,並讓總統在很大程度上免於法律制約。
他甚至呼籲“終止”憲法,以推翻那些不符合他意願的選舉結果(他已經煽動過一次暴亂)。
這些行動既是文化、經濟和外交上的戰爭,也是特朗普主義的表現。
許多選民、歷史學家、分析師、共和黨人、前特朗普白宮顧問和軍方領導人(如約翰·凱利和馬克·米萊)都指出,這種行為帶有法西斯主義色彩。而所有這些集合在一起,便構成了特朗普主義。
無論特朗普是否會在11月5日獲勝,特朗普主義已然存在並且將繼續存在,只是他向共和黨展示了一條極為有效的權力之路。
而特朗普主義之所以能留存,不僅是因為特朗普,還因為其根源早已存在於美國曆史中。
早在2015年特朗普在宣佈競選之前,這種思潮就已在美國的政治和社會中浮現。
儘管特朗普的崛起令許多美國人震驚,他的到來和影響力本不該讓人完全意外。
歷史上美國政治和社會中一再出現類似“特朗普式”角色,他們不僅迎合了公眾的需求和恐懼,還反映了他們所吸引的群體。
可以說,特朗普就是我們中的一部分(更準確地說,代表了2020年投票者中的近一半)。
雖然這並不代表所有人,甚至不是大多數人,但也確實代表了相當多的人。
特朗普製造、強調甚至編造混亂,而他的某些追隨者會因此依賴他,渴望秩序。
根據ABC新聞和益普索的最新民調,大約一半的美國人認為特朗普帶有法西斯主義傾向,而其中8%仍然表示會投票給他。
他們可能解釋說:“墨索里尼讓火車準時到站。”
另一個原因是,調查顯示,特朗普的支持者對美國在世界中的地位感到的擔憂,甚至位元朗普所描述還焦慮,遠高於民主黨人的擔憂。
近期,一些共和黨人站出來譴責特朗普,並在政治上支援哈里斯。
另一方面,超過230名共和黨候選人正以2024年選舉結果可能被操控和不可靠為競選主張。
特朗普主義簡史
設想一種政治配方,從對“異類”的廣泛厭惡開始,混入強烈的反機構情緒和對集權的反感,加入充滿威權主義的攻擊性,摻入大量宣傳和虛假資訊。透過承諾減稅和縮小政府規模來穩住富人,並透過認同他們的苦難來安撫工人階級。
將這些材料統統用個人崇拜做老湯來亂燉,最後你會得到特朗普主義。
而特朗普主義的根源在美國已有數百年曆史。
1798年透過的《外國人和煽動叛亂法》,賦予聯邦政府驅逐被視為威脅的移民或監禁政治異見者和批評者的權力。
歷任總統在兩次世界大戰期間援引此法,拘禁擁有海外背景的移民和公民。
最近,特朗普也將這些法律作為其大規模驅逐計劃的法律依據。
19世紀中期的“無知者”運動,以反移民、反天主教和白人民族主義為基礎。
約四十年後興起的民粹運動,受到工業化威脅或取代的農民推動,其中部分也受到反猶太和反移民立場的激勵。
1896年,威廉·麥金利成功競選總統,政策被視為民粹主義的強力工業化回應,包含對外國產品的高關稅、對反黑人種族主義和暴力的容忍,以及擴張主義、美國優先的外交政策。
儘管特朗普與麥金利並非完全相似,但他近來將麥金利的關稅政策稱為一流政策。
美國曆史上政治極化之深,可見一斑,以至於曾爆發內戰以維持國家統一。
奴隸制和對原住民的種族滅絕,是美國曆史上永恆的傷痛,這些事實讓美國人關於集體經歷、民主和多樣化的理想化敘述很難站得住腳,而這些創傷早在特朗普崛起之前就深深影響了美國。
歷史學家理查德·霍夫施塔特,在20世紀60年代撰寫的兩本重要著作《美國生活中的反智主義》和《美國政治中的偏執風格》,探討了許多後來在特朗普主義中浮現的衝突,包括民粹主義的不容忍和對專業知識的妖魔化。
來自皇后區的“唐納德”,表現出對政府的“工人階級憤慨”,儘管他的家族財富源於聯邦補貼的住房專案;他還針對移民,儘管他的兩任妻子都是移民,他也幾十年來僱用了眾多移民。
諾曼·李爾早就瞭解這種人,他在1970年代的情景喜劇《一家之主》中,將這種角色塑造成了皇后區的阿奇·邦克。
我的彭博同事最近製作了一個系列,探討美國機構信任的流失,其中主要原因之一便是社交媒體。
誠然,特朗普在社交媒體上煽動情緒,將其用於個人煽動主義,產生了嚴重破壞性的影響。但在他之前的先驅者,包括1930年代利用廣播煽動反猶主義的查爾斯·考夫林神父,以及1950年代利用電視掀起“紅色恐慌”的參議員約瑟夫·麥卡錫。
技術已發生變化,如今更為強大和普及,但手法基本相同。
從休伊·朗、巴里·戈德華特到喬治·華萊士,再到紐特·金裡奇和莎拉·佩林,一直到特朗普,這些政治人物在歷史中相似的故事情節和種下的種子,清晰地構成了一條脈絡。
我們一直被這樣的思潮所包圍。
特朗普主義的續集
2016年,特朗普透過填補政治真空進入白宮。面對服務業和技術革命帶來的製造業衰退,工人階級美國人倍感壓力,這與19世紀90年代農民的處境類似。
2008年金融危機再次重創了他們,而政府在隨後幾年對他們的需求和未來幫助甚微。
特朗普,擁有富裕的背景,卻成功將自己塑造成工人階級的代言人和捍衛者。他迅速利用潛在的種族主義情緒,透過參與詆譭美國首位黑人總統奧巴馬來激化矛盾。
特朗普的吸引力、憤怒和競選訴求中,蘊含著他是白人工人階級英雄的想法,儘管他對幫助普通美國人毫無興趣,除了他們的選票。
特朗普將獨特的“語無倫次”和病態帶上國家政治舞臺。
幾乎沒有哪位政治家像他這樣偏激而無所顧忌,或如此大膽地挑戰公民社會和法律。他的個人魅力是真實的,這一點也難以被複制(佛羅里達州州長德桑蒂斯嘗試成為“特朗普第二”,但發現自己沒那個本事)。
第一次進入橢圓辦公室時,特朗普對政策和治理一無所知,也並不關心這些。
他讓顧問處理日常事務,而自己則沉迷於高爾夫球場和公眾聚光燈。特朗普主義1.0更多是表演藝術,而他的助手們則負責填補法院職位、推翻《羅訴韋德案》和推動減稅。
然而,特朗普在這一過程中不斷觀察和學習,在被選下臺並經歷兩次彈劾後,他仍繼續培養他的基本盤。
如今,特朗普的核心支持者,仍以鄉村、白人、男性為主。今年早些時候的共和黨初選顯示,自2016年以來,他的基本盤變得更為年長和保守,同時仍得到共和黨女性和福音派基督徒的支援。
人口結構的變化也在起作用。美國正逐漸走向一個少數族裔佔多數的國家,預計將在2044年或更早實現這一點。
推動美國人口增長的是少數族裔,而非特朗普通常吸引的白人選民。
特朗普主義2.0
特朗普主義1.0所編織的神話和承諾,仍然貫穿於特朗普主義2.0中。
但如果再次當選總統,特朗普將不再只是故事講述者,他將親自掌控權力運作。
特朗普對自己在總統任期內被他人“操控”的觀念,懷有強烈反感,並對2020年的敗選顯然充滿憤怒。
特朗普主義2.0將出現一批真正的信徒,他們將幫助他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將強人政治和威權主義制度化。
特朗普主義越是制度化,生命力就越持久,未來便越不需要依賴繼任者來傳承特朗普的旗幟。
今年競選期間,特朗普也展開了復仇之旅,即便顧問勸說他提出國家團結的願景,他依然無法接受。
作為“蛇油推銷員”,他深知自誇與分裂更具吸引力,因此不會改變他的劇本。
因為特朗普既是偏執和不容忍的結果,也是其成因,所以很難預測何時這一潮流會結束。
正如那句老話所說,歷史不會重演,但總會押韻。
他在10月的一次演講中說:“我們必須回到1798年”,又在另一次演講中說,美國“就像世界的垃圾桶”。
特朗普主義,如同其前身和未來的各種衍生形式,完全是美國的產物。而回應——那些擁抱民主、法治、包容性以及國內外繁榮、公平和建設性社群的願景,同樣是美國的特色。
可以預見,這些不同的願景將繼續碰撞。
這並非一個沒有風險的前景。
與歷史上的前輩相比,特朗普主義的獨特之處在於特朗普有能力掌控並利用美國的機構,如軍隊和司法部,以推行自己的議程。
唯一的希望在於人口結構的變化。
美國的特質和種族結構雖然帶來摩擦——如往常一樣,但也帶來活力和希望。選民和國家的變化速度可能超出特朗普的控制,而他的支持者也始終會有落腳點。
變革始終是美國試驗的核心。
在特朗普時代,變革既是負擔,也是樂觀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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