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偶爾會懂事，從來不成熟。
一個童年不幸的人，卻畫出了最幸福的童年？
那些你曾經偶爾一瞥後的溫暖漫畫、那些讓你會心一笑的小人兒，可能都出自他的筆下。
直到生命的最後時刻，這個安靜、內心溫柔的男人仍然在畫無憂無慮的小孩。
他從未停止過，治癒全世界。
▲讓·雅克·桑貝
01
破碎的童年，虛構的幸福
他就是讓·雅克·桑貝，一個從小就很吵鬧，很喜歡“說謊”的孩子。
他說每天放學都有很多開心的事等著他，大大的房子、美味的晚餐、一架昂貴的鋼琴，還有一個上電視節目的爸爸。
他很喜歡闖禍，用老師的貝雷帽擦黑板，到校長辦公室惡作劇，帶領全班孩子大冒險……
他從來不喜歡安靜，安靜意味著不被得到關注，意味著有關現實的一切將要重新回到他的生活中。
因為所有關於家庭童年美好的瞬間，都源自於他的想象。
正是因為太不幸福，只有透過幻想才能獲得片刻的溫暖。
事實上，他的家庭極度貧困而又充滿爭吵。他的繼父是個推銷罐頭食品的零售商，每天賣不出幾罐食品，卻嗜酒如命。
母親因經濟拮据和丈夫酗酒而暴躁易怒，打罵桑貝是家常便飯。
桑貝後來用幽默來裝點回憶：“媽媽給他一個巴掌，他能得到兩個：有一個打在他臉上，另一個因為他撞到了牆上，而被牆打回來。”
那些關於寵愛與任性、天真與撒嬌的字眼，都是關於別的孩子的。關於他的，只有懂事和孤獨，有時甚至是無助和恐懼。
生活裡唯一給他光亮的，是那部收音機。
每晚十點多，等父母爭吵結束後，他就沿著長長的樓梯下樓，把收音機貼在耳邊。
在那裡，有婉轉的叫賣聲、有汽笛的轟鳴、有小狗的嚶嚶作怪，有悅耳的歌聲，那是另一個溫柔的世界，他短暫地沉入其中。
桑貝說：“收音機曾經是我活下去的理由。透過廣播，我可以逃離現實，可以幻想，去想些別的事情，去愛一些人。我很愛聽廣播，因為我覺得它拯救了我。”
12歲，隨著桑貝對幸福生活的渴望越強烈，他開始重寫童年，而如何讓想象中的場景來到現實，他想到了畫筆。
他第一部投稿成功的作品，如同他童年生活的寫照：
那是一隻在大雨中拖著一隻平底鍋艱難行走的流浪狗，平底鍋像是唯一的避難所，當這世界的風雨與黑暗無情侵襲時，他可以縮在其中守護自己。
縱然有家也飄零，他體現到的幸福如沙漠中的水滴，用盡力氣才等到的一兩滴。
而後來的他卻用畫筆，一筆筆將愛描成甘露，撒向山河大地。
02
用畫筆重建理想童年
14歲，桑貝就已經想辦法自己謀生，他參加過郵局、銀行和鐵路的工作考試，遺憾的是，都沒有透過。
後來，他又挨家挨戶上門推銷牙粉，騎腳踏車翻山越嶺給富人送酒。
最窘迫的時候，為了能找個“提供睡覺和吃飯的地方”，他謊報年齡參了軍，但因太過沉迷畫畫而被開除。
他無法改變自己，因為畫畫是他在這世間唯一的救贖，只有拿起畫筆的那刻，他才能感受到片刻的安寧。
不到20歲，桑貝帶著微薄的積蓄，去巴黎追尋他的藝術夢。
▲桑貝在巴黎的畫廊
那繁華的街道、聳立的高樓、熙攘的人群，讓渺小的他也彷彿充滿能量，讓他感受到自己是世界的一份子。
這一次，飽嘗風霜的少年終於得到了命運的眷顧，他找到了一份在新聞機構畫插圖的工作。
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他拼命工作，如果整幢大樓只剩最後一盞燈亮著，那一定是桑貝先生在畫畫。
正是在這，他遇到了巴黎的第一個朋友，甚至是人生的第一個朋友，雜誌編輯勒內·戈西尼先生。
▲ 左：戈西尼；右：讓·雅克·桑貝
他們一見如故，桑貝的命運也因此發生改變。
那時，桑貝正給一本電子刊物畫封面，他畫了一個調皮的小男孩，當天上班的公交上他正巧看到尼古拉葡萄酒的廣告，就給小男孩取名“尼古拉”。
尼古拉可愛淘氣的形象很快贏得大眾喜歡，戈西尼敏銳地嗅到這個“小男孩”的未來發展前途，他鼓勵桑貝繼續畫下去，他提供故事，桑貝把故事用畫筆還原。
接下來，這對搭檔在近十年合作中創作了近千幅插畫。
小尼古拉生活在一個理想化的童年世界，純真美好，溫情幽默，那是桑貝曾經缺少的生活。
在這個世界裡，沒有爭吵的父母，沒有敵對的關係，只有一幫成群結隊的“死黨”，尼古拉帶著他們闖書店、踢足球、冒險、打架……
小朋友們集體做一件事情時，總有一個小孩愛出風頭、喧鬧、搞怪，這就是尼古拉，更是桑貝小時候的自己。
桑貝說：“當我是小孩時，喧鬧是我唯一的娛樂方式。”
尼古拉被看作是一個陪全世界孩子長大的小孩，英國《衛報》也稱桑貝的作品“創造了20世紀50年代法國人理想化的童年”。
《小淘氣尼古拉》不但讓桑貝一舉成名，也成就了他世界漫畫大師的地位，這讓他有了被大名鼎鼎的美國雜誌《紐約客》看到的機會。
▲ 桑貝為《紐約客》畫過的封面作品
1978年，46歲的桑貝實現了自己的人生理想，成功到《紐約客》工作。
《紐約客》也迎來了發展史上“最愛加班”的一名員工，建刊以來合作時間最長的一位畫家。
03
“50歲，我第一次找到了我的家人”
在《紐約報》，桑貝的畫筆不再侷限於尋找失落的童年，他還致力於為成人展現平凡但有力量的日常。
他的作品中，時常可以看到一個小人，穿梭於高大的建築物之間，或行走於林間小道，提著公文包，用力地生活。
這是桑貝為《紐約客》雜誌所繪製的2006年8月號的封面。
這張圖桑貝改了很多次，他說想要透過小人兒的走路姿勢，展現出一種一天的疲憊，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忽然散去的感覺。
而無論是桑貝的前期還是後期作品，他都在試圖透過渺小的個體，去表達生活中溫暖、感動、充滿希望的一面。
在這些小人中，他們有時是一位騎著腳踏車的胖廚師，載著一後座的花結束一天的勞作，準備開啟下班後的浪漫生活；
有時是一位戴眼鏡的瘦弱研究員，思考累了給自己煮碗加了蛋的面；
有時是一個緊繃了一週的社畜，在自然中感到久違的愜意；
有時可能是一位文藝的老父親，享受午後的優雅時光。
有時是郵遞員；
有時是馬戲團的表演人員；
有時是街道友好的鄰里……
他的作品常帶有一種輕盈的詩意，流暢的線條與暖色調交合，彷彿能熨貼一切愁緒，讓力量生髮開來。
他一生都在踐行著年少時的藝術初心：“當我開始畫畫的時候，我想畫幸福的人們。”
桑貝認為活著是一種欲言又止的藝術，遺憾與幸福並存。
當人們感動快樂的時候，憂鬱也必將如影隨形。
但他總會能關注其中積極的一面，將個人傷痛轉化為普世溫暖的藝術能力，將小人物努力的光亮無限放大，以照亮每一顆在俗世中困頓的心。
由於常年的作畫，桑貝晚年脊柱受損，人生的最後幾年，他只能用一隻手作畫。
即便這樣，他仍不放棄描摹那些溫暖、觸動人心的瞬間，沒有放棄對人類心靈的治癒。
在晚年的回憶性作品《童年》中，桑貝曾這樣描述自己的創作：
“我有時候是會……變得很懂事，但從來沒有變成大人。”
這位永遠沒有“變成大人”的藝術家，用一生的創作守護著人類心中那個脆弱而珍貴的童真角落，提醒我們：
在生活的困頓中，永遠可以找到詩意與希望。
正如他自己對人性、對生活的態度，曾經的一段訪談可以深刻詮釋：
桑貝：“我對人類抱有無限景仰，他們未來會有能力並且現在也有能力做出神奇的事情。人類一直是這樣。”
馬克：“人類也會做出可怕的事情嗎？”
桑貝：“當然。”
馬克：“那麼，為什麼您心中還是對人性的欣賞佔了上風呢？”
桑貝：“啊！因為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我會很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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