糾纏汪峰30年的問題,終於有了回答

這是“頑石”的第 579 篇文章
無論從哪個維度看,汪峰都不是一個悲秋傷春的藝術家。
出道30載,從他專輯的名字就可見一斑。
這些名字,要麼是各種地名、時間,背後隱隱指向他生命中的重要座標:
鮑家街43號、果嶺裡29號、2020、拾叄……
要麼,就是表達觀念且獨樹一幟的感嘆,談的是向內而生的反求諸己:
信仰在空中飄揚、生無所求、也許我可以無視死亡……
不論從什麼角度解讀,你都很難在汪峰的專輯名裡面找到那種形而上的“大詞”、老生談的“套詞”、意綿綿的“騷詞”。
或許,煽情從來都不是他的主旋律。

最近,汪峰上線了他的新專輯《人海》,不是多麼抽象的座標,也不是多高深的價值觀,就是一個簡單而開闊的意象,托起雋永情懷:
芸芸眾人,聚散成海,三十載鐵馬冰河,留下一枕鴛夢舊憶。
夢醒時分,很多當年的問題,而今都如同呼吸般自然地,一一找到了答案。
早從2024年12月16日起,汪峰就已陸續放出了《人海》的部分歌曲,比如這首《一代人》。
“遠方隱約的滾滾雷聲,伴著暮色般的布魯斯在公路上回蕩……”
我必須承認,《一代人》敘述技巧、文字鋪陳之精彩,甚至讓我一度忘記了抓耳的旋律、斟酌的配器。
很可能是受了鮑勃·迪倫的影響,汪峰的很多歌詞,會有一種如影隨行的公路感:
在滿地的菸蒂、空酒瓶中醒來,套上油漬斑斑的皮衣,殘破髒髒的牛仔褲,一腳跨上身邊的重機車,表情冷酷地向天際線疾馳。
空氣裡,都是黃沙和自由的味道,頹廢又浪漫,未知又嚮往。
某些層面來看,汪峰和鮑勃·迪倫的共通處還有很多:
比如,以始終革新者的姿態,去不斷推翻自己、超越自己;
比如,跳脫對與錯的膚淺評價,始終走在時代前沿,但又不忘用溫暖歌唱,治癒時代之殤。
汪峰曾回憶道,在寫《北京北京》前,他聽著鮑勃迪倫的歌,去了一趟建國門。
“一切已經變得完全物是人非,但有一種核心的、燃燒的東西一直在我心裡,我相信是他的歌聲,他的那些詩句可以給我心裡面那種冰冷的狀態帶來溫暖。”
然而,仔細斟酌之下又有不同,鮑勃·迪倫在他的公路上,飆著公鴨嗓,凌亂的掃弦,流淌著不拘一格的飛揚和落寞。
汪峰的音樂,常懷東方美學的審慎,所以在唱完“狂野的錯亂,不羈的流放”之後,他將話鋒一轉,“一代人來了”“一代人老去”,將感懷化成了生命的悲歌。

同樣的觀感,也出現在新專輯中那首《四千公里》中,這首雖是情歌,但寫得似乎比《一代人》還要“猛”。
“我要找到你,只說我愛你,還有我走了足有四千公里。”
口中唱的,明明是情愛、是埋怨,間奏的吉他直接爽得飛起,這完全不似老男人的情路,充滿了果決、果敢,還有人間清醒。
這首歌流露出的,更像是少年人,並且是剛走出窮街陋巷、四海為家的少年,才能有的獨特荷爾蒙,愣頭愣腦,頭破血流。
而這恰恰又是公路文學習於表達的,不管不顧的上路,熱血上頭的錯過,生命短暫,當時只道是尋常。
當然,公路感最強的,其實是那首《海拉爾的風》。
感情和絃樂交織的前奏,尤耐咀嚼。
這是一首非常私我的歌,談的都是很個人的命題,但它又不拘泥,聽感很大氣。因為“海拉爾的風”就是代表著一種意義,一種對生命的感懷。

隨著這種喟嘆和旋律同時上行,之前的壯懷激烈,漸漸化作感時濺淚,直到物我兩忘:
“海拉爾的風在哭泣,其實我已經能夠不在意,在意某些世事和孤寂……”
聊到這裡,大家也應該看出來了,汪峰的“公路文學”,其實就是生命!
而且是以一種很古典的思考方式。
不論是搖滾還是民謠,不管是黑白鍵還是電吉他,陌路黃沙,他有鮑勃·迪倫的影子,不過他唱的不是“這很容易解決,你可以把這些東西扔在61號高速公路。”
而是“蕭關逢候騎,都護在燕然。”
如果不是汪峰的歌迷,可能很難完全弄明白,為什麼會有《人海》裡面這些歌。
專輯裡幾乎每一首歌,都可以與從前的經典作品上下互文:
遙想當年,異國街頭,尋找心靈安棲的《加德滿都的風鈴》,最後發現,最治癒的不過塞外河谷,不過《海拉爾的風》。
曾經少年,憤世嫉俗,一而再地詰問這個世界,“我該如何存在?”而《存在》的終極之問,融化在茫茫《人海》。
走向未來,在二十多年前的《媽媽》裡,他一遍遍呼號求救:
“媽媽,你聽見了嗎?媽媽,幫幫我。”
兜兜轉轉,到了二十年後的《回家》,他已經走出了很遠,他不再呼救,而是隻想著回家:
“我想回去,媽媽,回到最初像從沒來過一樣。”
當然,最令我感慨的,還是那首《我真的需要嗎》,與鮑家街43號時期的《我真的需要》,僅一字之差。
對很多搖滾樂迷來說,1997年的《我真的需要》是一首驚世駭俗的作品,一點都不誇張。
厭世天才般的範兒,純正的布魯斯搖滾,還有天才表現欲的歌詞,至今讀來仍汗毛倒豎:
“我靈魂的影子掛在那個牆上,沒有臉沒有心臟,愛情是放在兜裡的一顆炸彈,生活像件背心破爛不堪。”
坊間一直流傳著汪峰早年的奮鬥故事:辭去鐵飯碗,離家出走,20歲出頭的他搬到了一間沒有暖氣和爐子的地下室裡。
一年寒冬,汪峰躲在小屋裡創作,飢寒交迫,母親看到後實在是心疼,要求他趕快回家…..
所謂“搖滾”,真正的核心無外乎內心的需要,叛逆的、吶喊著的歌詞,就是當年那個年輕人所能做的,最搖滾的事情。
時過境遷,當年歌詞裡“落葉紛紛的大街”,變成了而今“鋰電池的城市”,當年收音機裡的“懷舊歌曲”,如今變成了便利店“荒涼的抖音”。
這首《我真的需要嗎》,完全擺出了一派反傳統的派頭,掉過頭來回看年輕時堅硬的信仰。
“現在我還是有些孤單,比1997多了一絲茫然,有了愛也有了存款,可並沒有想象的溫暖……”
如果,當年追求的一切是錯的怎麼辦,如果曾經認為堅不可摧的一切,失去了意義怎麼辦?
汪峰給出的態度耐人尋味。
他沒有用“值得”或者“不值得”這樣世俗的標準,去衡量三十年間發生的一切。
他只是說:
“幻想著某些也許的幸福,恐懼著某種可能的崩塌,可恨的是我還在愛著愛情,可怕的是我還在夢著夢想。”
祈福,超度,許願,懺悔,生死哲學,死生大矣;
僧俗,朝野,出入,家國,夢幻泡影,幻夢如來。
汪峰用自己的敏銳與真誠,在日漸喧囂中劃出了一道道孤獨自省的深痕,用真實的聲音治癒時代。
新專輯釋出之後,汪峰說,這些作品中最能夠站在時間原點穿越時代的,是那首專輯同名歌曲《人海》。
“我覺得它是可以經受時間的考驗,它講述的,也是不受當時那個時間點,和那一段時間的約束。”
發散一下,深聊一點。
關於“人海”這個名字,有兩種解讀的方法。
其一,當然是人海茫茫,“鯨鯢人海涸,魑魅棘林高”,社會眾生都在這個“海”裡。
這顯然是更適合汪峰的概念。
前幾年汪峰還做過說唱、Trap音樂,讓不少聽眾認為他身上有隱隱然的“江湖氣”。
而個人覺得,之於江湖的圈子文化,草莽文化,汪峰的諸多嘗試,總在打破“壁壘”。
這是一種包含人文色彩、照見底層的關懷精神。
剪寸頭也罷,玩說唱也罷,從不是為了耍狠,也不是為了譁眾,而是用歌詞,狠狠戳向這個時代的痛處。
與其認為他有“江氣”“湖氣”,不如認為他有“海氣”,人海的海。

另一種,就是人生海海。人的一生像海一樣沉浮、飄忽不定。
正如,誰能想到當年那支令人惋惜的鮑家街43號,竟然會在多年之後,又一次站上了熱門綜藝的舞臺。
當年那首唱了無數遍的地下搖滾,居然會以類似於平克·弗洛伊德的樣貌重生。
正如,誰又能想到,當年那個不肯認命、離家出走的少年,在功成名就的三十年之後,在2025年的開端,居然突發奇想,做了一張“反傳統”的專輯,既照見青蔥歲月,也照見五蘊皆空。
這張專輯裡,有一句話,我覺得是點題妙筆:
“當我從回憶裡望著自己,這是一個多麼悲傷的傢伙啊。”
悲從何而來?
曾經,他的耳邊是“伴著國產壓路機的聲音”“聽著隔壁提琴的抽泣”,而今,他聽到的盡皆“伴著起重機和百合的轟鳴”“聽見街角引擎的抽泣”……
慈是同樂,悲是拔苦。

這樣的“疼痛”從來沒有消失,它只是改頭換面,不同的形式,週而復始地和生命的某個階段不期而遇。
可能,搖滾樂並不是生命的全部,更不是通往極樂的獨木橋,它只是一種自我的“證道”,四萬八千法門中的一種。
直到那個“悲傷的傢伙”,忽地頓開金繩。
今日方知我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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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已完結
作者:滾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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