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特區政府統計，在香港，女性初婚年齡已經從2020年的30.4歲上升到2021年的30.6歲。
初次生育年齡也已延遲至32.6歲。
二月中旬，E女士退休了。
E是我們辦公室資歷最老的“老人”，一畢業就進了這個單位，從一而終直到退休。
三十多年來，E在她的崗位做出了許多亮眼的成績。
以至於退休時，單位專門給她頒了個證書和一枚用玫瑰金做的“勳章”。
她的人緣也很好。
在這個龐大的、錯綜複雜的系統裡，似乎每個部門都有她的“好朋友”，都有她能搭上的關係。
E的個子不高，微胖，臉圓圓的，笑眯眯的，印象裡似乎沒見過她“黑口黑麵”的模樣。
E的兩鬢有些花白，頭髮總是梳得整整齊齊；
衣服款式是樸素的，卻乾乾淨淨、平平整整。
一看就是用心熨過的，靠近說話還能聞到清爽的洗衣劑的味道。
怎麼看，E都應該是一位歲月靜好、寵辱不驚，家庭幸福、兒孫繞膝的、有福氣的小老太太。
直到她退休前不久，同事們給她籌備farewell的時候，我才從一位和E交好的同事口中得知：
E從來沒有結過婚。
或者說，從她二十多年前認識E開始，E就一直是單身。
E選擇單身的原因很簡單——沒有戀愛的慾望，也沒有結婚的慾望，無論物件是男人還是女人。
在香港，不結婚不是一件多麼稀奇的事。
但對於他們那個年紀的人而言，做出這個選擇的人應該算是少數。
同事說，其實E對自己的經歷並不避諱。
E還很小的時候，她的父親就去世了，媽媽養大了她，她又帶大了年幼的弟弟。
年輕的時候，E和媽媽弟弟一起住，後來弟弟準備結婚了，她便贊助弟弟買了一套房子成家。
幾年前，E的媽媽去世了，她自己年紀也大了。
弟弟弟媳一直記著她的好，便邀她同住，說要給她養老。
同事說，每次說到這裡，E就開始笑，覺得弟弟一家“好有心”，也覺得自己很幸運。
雖然一直單身，卻從未試過“一個人”。
同事還說，年輕的時候，E也有想過要不要談個物件，但總覺得“唔啱feel”（感覺不對）。
戀愛這種事也沒有讓她覺得多快樂。
在E的心裡，家人大於一切，其次是工作。
照顧好家人和把工作弄好可以讓她獲得成就感。
但談戀愛？戀愛不過是一場不一定成功的化學反應罷了。
有些人可能在照顧他人過程中沒了自我，有些人可能天生對愛情無感。
看到成天樂樂呵呵、面色紅潤的E，我相信她應該是屬於後者。
Farewell那天，我問E，退休以後有什麼計劃？
她說：“你還不知道吧，我返聘了！休息兩週，就要去另一個部門上班啦！”
E的故事，讓我想起了身邊兩個同樣超過了初婚年齡線的單身女青年。
作為港漂，頂住父母的壓力、選擇在這座無親無故的城市裡獨自生活並活得有滋有味，並非易事。
不同於E，我的朋友H說起她選擇單身的原因就兩個字：害怕。
“你可以說我是一個很有掌控欲的人，但我想掌控的不是別的，而是自己的生活。
除非確定這件事情有超過80%的機率work，否則我不會輕易去做。
提高成功的機率是要做很多準備的，就像考試前要花時間複習一樣。
但是戀愛這種事情，怎麼準備呢？
當你愛上一個人，開始了一段關係，不知不覺就會陷進去，結果無非是天長地久或者一拍兩散。
50：50的機率，對我來說還不夠高。”
可是談戀愛又不是拋硬幣，看到正面或反面就full stop。
相愛的甜蜜、磨合的糾結，哪怕是分手時的衝突和苦楚。
這些經歷和感受難道不比一個好或者壞的結果更重要嗎？
當我這麼問H的時候，她直言不諱道：
“你也可以說我害怕感情的失敗，或者說害怕從相愛到相厭的巨大落差。
我談過幾段戀愛，分手的時候感覺很挫敗。挫敗真的是一種很差的感覺，我不想再經歷了。”
作為學霸，H是一個很容易專注的人。
這種專注在學習裡、工作中或許能讓她如魚得水，但在感情裡不見得是好事——
尤其當她太希望把一件事情做成的時候。
H的上一任男友是香港人，年紀比她小几個月。
H說：“我做事情是喜歡善始善終的，不過香港人嘛，本來對結婚就比較謹慎，加上他年紀小，更是很難看到肯定的結果。
但是那會我軸勁上來了，覺得在一起兩年了，是不是要商量下一步了。
提得次數多了，他逼急了來了句‘為什麼你這麼恨嫁’。
那一刻真的，我覺得特別丟人，挫敗感一下就上來了，然後提主動提了分手。
從此封心鎖愛，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而，“害怕”不代表不期待。
也許有一天，當克服了對未知和挫敗感的恐懼，接受了“萬事順意”只是單純的一句祝福，H會再次開啟她封閉的心扉。
“到那時，希望能遇到和我同頻共振的人。”H說。
說實話，“你為什麼選擇單身”其實是一個涉及隱私、有些敏感的問題。
當我有些猶疑地跟L聊起這個話題時，她卻笑呵呵地說：
“這句話好啊，尤其是‘選擇’兩個字。
選擇代表了主觀能動性，過什麼樣的生活全在我，不以他人的意志為轉移。”
L是個爽朗的東北妹子，身上也帶著東北人天然的樂觀與豁達。
對於大部分人和事，她都會盡量往好的一面看，彩虹屁誇得飛起。
許多人不知道，她曾有過一段不太如意的婚姻。
在大學時，L有一個感情很好的男朋友。
畢業後，她來了香港讀研，男朋友在珠三角工作，然後被公司外派出國。
出國前，男友向L求了婚，L答應了：
“當時感情真的很好，異地也阻擋不了的那種好。
不過，他這一走，聚少離多，結婚算是一件能讓彼此更安心的事。”
於是他們領了證。
至於離婚的原因，L不願多說。
“沒必要回過頭去覆盤了。
結婚的時候是真想結婚，離婚的時候也是真想離婚，都是認真的決定和選擇。
可能因為經歷過婚姻，知道兩個人在一起也就那麼回事兒，所以更覺得一個人挺好的。”
和H不一樣，L覺得“比翼雙飛”或“一拍兩散”都只是一種經歷和體驗。
“婚姻”也不該用成功或失敗來定義。
“後來我一直是單身狀態，我媽就很擔心說，是不是因為上一段婚姻失敗，被傷到了，所以不願意再找。
她還挺擔心我孤獨終老的。
說實話，我不喜歡她用‘失敗’兩個字形容那段經歷，他們那代人太濫用成功學術語了。”
對於L而言，兩個人在不在一起，都只是一種純粹的選擇。
就像剛剛說的，不以他人的意志為轉移。每個人都可以選擇單身，也可以選擇結束單身。
我們都是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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