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教育公平”與“多元化選擇”之間的博弈。
來源：外灘教育（ID：TBEducation）
文丨Linda
在多數人的認知裡，再沒有什麼能像高考一樣舉足輕重。隨著這些年經濟的下滑帶來的內卷和焦慮，今天的家長和孩子們對“高考分數”的需求更高了。
復讀生這個群體，引起了外灘君的關注。即便復讀政策逐年在收緊，還是有很多人願意頂著更大的壓力，用額外一年的加倍努力，博取更好的升學機會。
多用一年，甚至幾年來備戰高考，是一段怎樣的經歷？
在考生更長遠的人生中，這段經歷值得嗎？
外灘君分別訪談了在湖南、廣西兩地帶過高考復讀生的萬老師，和在新疆重點高中復讀兩年最終考入全國頭部重點大學的小蘇同學，請他們來聊一聊真實的觀察與感受。
復讀生的擇“優”錄取
2024年我國本科的錄取率從2020年的41%下降到33.6%。同年，專科畢業生的平均起薪為4200元，比本科生平均低35%。
與之相反的是，不足全國高校5%的雙一流大學，教育資源和職場優勢“溢價”更甚。
升學和就業的雙重壓力，倒逼更多的考生透過復讀去翻身。
復讀政策的收緊，公立高中招收復讀班的受限，都沒有讓學校傾斜博弈的天平。為了促進復讀生的提分率，它們在招生策略、師資力量、教學管理等方面都下足了功夫。
針對復讀招生時，很多高中都特別關注那些高考過了一本線，還想衝頂尖夢校的學生。除了單獨打電話招攬，個別學校還會減免他們每年數萬元的學費，甚至反向提供一定的獎學金作為鼓勵。不同地區的復讀學費不同，有的一兩萬，貴的可以到8萬。
學校喜歡成績好的學生，多少有點功利因素。“學生基礎好，復讀提分的機率和分值都更高”也是經驗之談。
透過嚴格管理和分層教學的高中，復讀成績總是頗為亮眼。有民間資料統計，
如上海某復讀班，2024年考上本科的學生佔比92.5%，平均提分超80分；
昆明某中學有96.19%的復讀生考上本科，其中40.25%過了一本線，平均提分121.45分，600分以上的考生佔比15.68%。
新疆的小蘇就是校方比較喜歡的“標準”復讀生。
他從小學習比較自覺，中考沒用爸媽操太多心，順利考入烏魯木齊的市重點高中。第一次高考時，因為沒太摸清高中課程的結構和體系，只排到了全市的3000名，成績在一本線上下徘徊。
小蘇很清楚自己的上限在哪兒，果斷選擇復讀。復讀第一年進入全市前1000名，第二年進入全市前100名，考入北京航空航天大學。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一些沒有形成良好學習習慣的孩子。
有位網友聊起他多年復讀的故事。當他的同班同學已經讀完大學回母校教書，而他還在做第九次、第十次高考的備戰時，他的心態已經瀕臨崩潰，不知道這一年再考不好該怎麼辦。
帖子中焦慮急迫的短句，讓人隔著螢幕都感到揪心。
在湖南、廣西兩地公私立高中都曾工作過的萬老師說，自己高中時期也遇到過這樣年年復戰的同學。等他做老師以後，會委婉地勸說那些執念太深的家長和孩子們：沒有基礎復讀，效果可能不會太好。
不過，一旦家長和學生都下定決心，學校就會全力以赴地保駕護航。
帶復讀生的老師們往往是學校高中部的精銳部隊、外聘或返聘的優秀教師，不僅教學質量高，也會更多地關注學生的情緒和狀態。
除此以外，復讀生的管理和應屆生也很不一樣：
首先，大部分的學校會要求復讀生住校和上交手機，並給他們安排空間相對獨立的教學樓和宿舍。這些可以保證復讀生們更加專注地學習。
其次，學校會對復讀生們逃避晨跑、課上偷吃等小問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避免他們把弦兒繃得太緊。儘量幫助他們放鬆情緒，輕裝上陣。
在這樣一番精心操作下，復讀生想不提分，也是很難的。
提分，不等於進夢校
帶過兩屆復讀生的萬老師，在湖南、廣西兩省的公、私立學校都教過書，這兩類學校復讀生的提分效果基本一致。其中30%的同學提分明顯；一半以上的同學有不同程度的進步，只有15%左右的孩子分數不升反降。
出乎意料的是，雖然大部分人都提了分，對復讀效果滿意的學生卻少之又少。因為提分不等於能提升分數檔。
這些學生有很大一部分是聽了家長的話來複讀的。他們想考得更好，但沒有太明確的目標學校和專業。他們的分數大部分過了本科線，但學習上有明顯的短板。
以萬老師教的日語課為例，大部分孩子的初始分數都在70分左右（滿分150分）。
有些孩子可能單詞量不足，就得把剩下的幾百個生詞拿下來；有些人閱讀、寫作能力不行，就得用這一年的時間把少做的訓練一點一點補上。
只要把查缺補漏做好了，他們日語一科就能提高20-30分，所有科目加起來的提分幅度會超過50-70分。
但是，這些中游的學生的心理壓力也最大。別說成績下滑，就是進步得稍慢一點也會緊張和焦慮。因為如果提分太少，很可能兩年都考了差不多的學校，白白浪費了一年時間，還可能被身邊的人歧視和笑話。
把自己送進更高階段的分數線談何容易？
高三剛一開學，模擬考試還沒有開始的時候，小蘇就決定復讀。他心裡很清楚，用一年的時間補不完三年的課，盡最大努力可能也得不到想要的結果。他的父母很開明，非常尊重他的決定。
復讀時，小蘇做了兩個非常重要的改變：
一是更加努力了，大大提高了自己對時間的利用率。
二是他不再像應屆時那樣只跟著學校的節奏學習，而是更系統地看高考這個體系，把學習分成區塊。
新疆將在2027年落地新高考，小蘇走的還是傳統理科路線。由於考試範圍的確定性，他覺得刷題仍然是最好的提分手段。但刷題不是為了搞題海戰略，而是透過見更多的題型把知識一點點吃透。
這樣拼了一年，小蘇從一本線的尾巴提高了50多分，但是覺得自己還有潛力考得更好。於是，他又復讀了一年，終於“逆天改命”，考進北航。
小蘇從來沒有想過成績會反覆，踏踏實實地查缺補漏讓他心裡有底。他坦言，高考那一年是最緊張的，後面兩次復讀反而越來越放鬆了。
藝術生和體育生雖然文化成績要求不高，但復讀時同樣不好提檔過線。
他們復讀時也要參加相關訓練，重來一次藝考和體考。等到過五關斬六將折騰完一大圈兒，距離高考只剩下三個月左右了。這些天性活潑的孩子在時間緊迫的90天裡很難靜下心來，完成高強度的學習任務。
一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當我們問復讀值不值得的時候，做準定位很重要。
有些已經過了600分的考生，博取的是分毫之差的成敗機率。那些從400分以下努力的孩子，也在拼盡全力走向他們的升級之路。
復讀，教育公平與多元化的長久博弈
提到高考復讀，就難免聊到教育公平性的問題。
對一部分學生來說，復讀，是彌補先天資源不足的手段之一。
萬老師在湖南、廣西兩地工作的學校，教育資源算不上多好，選擇復讀的學生也不少。
班上一些同學，在高考那一年，或因為家庭問題，或因為身體健康，沒能在考試時好好發揮。復讀，確實給了他們追求更好教育和未來的權利。
而新疆的小蘇在復讀過程中，看到漫漫人生中的“容錯率”。新的成績不但讓他看到了更廣闊的世界，接觸到了更好的朋友，也讓他在成長的路上多了幾分淡定和從容。
當然，我們也能看到一些不同的觀點：
而萬老師和外灘君分享了他的看法：
這是一場“教育公平”與“多元化選擇”之間的博弈。
近年來，新高考也在重塑復讀生態。
一些教授復讀班多年的老師不約而同地在網上表達他們的一些直觀感受：“因選科不當而落榜，被迫二次復讀的學生，比以前少多了。”
萬老師還向外灘君介紹，他教過的學生裡，儘管很多還會慣性地選擇傳統的“物化生”或“史政地”三科，但是新高考的賦分制度，使得每一科難易程度和“高賦分”的機率不盡相同，一些有主見的學生已經策略性地選擇對自己更有利的科目。
相比於湖南和廣西，一些一線城市的重點高中的選科制度落實得更全面，如，北京四中的同學基本上選滿了十二種科目組合，走班的制度已經非常完善。
“院校專業組”和“專業+院校組”的平行志願模式，也增加了更多的選擇空間。
此外，還有多地有春季高考。比如上海2025年春季高考，參與招生的有26所普通高校，招生層次均為本科，招生專業增加到99個。
還有中外合辦專案、強基計劃等，多元化的升學道路正在慢慢消解“一考定終身”的焦慮。
當“高考高分”不再是唯一的路徑，“復讀提分”也不會是無奈的備選。每個年輕人都可以更理性地規劃，充分發揮自己的優勢，在更適合自己的道路上，通向廣闊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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