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找第二春的媽媽,網戀被騙八十萬|戲局

我媽,如狼似虎的年紀,想找個好用的。
這是一個“你愛我,我愛她”的故事。
葛大姐,面容姣好,卻過了二十年無性婚姻,現在想要再找個年輕物件;餘婧,年輕貌美,現在一心只想把她媽嫁出去。
這天,母女倆相約走進了姚元訓的二婚介紹所,把他的生活攪得天翻地覆。
原因無二,葛大姐,不但是外貌協會,還想找個“好用的”。
請看這出啼笑皆非的《前妻的報復》。
“男人啊!下賤!”大姐惡狠狠地嘆了口氣。
週六的下午,江邊的小劇場里正在搞脫口秀聯誼。昏沉沉的光線裡,一群四五十歲的男女嘉賓坐在臺下,輪番著上臺去吐槽自己的前任們。
姚元訓站在臺口,他今年36歲,專門做再婚中介的。本地人給他們這種職業取了個難聽的代號,叫“二鍋頭”,就好比今天的中年專場,活脫脫就是一個失足中年展銷會。
人過半百想要再婚,就再也不想整那些虛頭巴腦的玩意。錢、性、健康,無非就是盯著這三件東西。所以大家一上來,就專撿著這些七寸的問題下口。
臺上的大姐姓葛,大概45歲的樣子。話裡話外都帶著股怨氣,她氣憤地說道:“我前夫,明明是個陽痿,開場一分鐘就收場的那種,偏偏不信邪地到處找藥吃,家裡的壯陽藥都可以開中醫店了!”
臺下頓時笑成了一團,一位大哥忽然站起來,氣急敗壞地大喊:“那肯定是你長得太醜了!”
姚元訓頭皮一麻,他連忙拿著麥克風喊道:“別打岔,等會有你表演的時候。”
“可她就是醜啊!”
說葛大姐別的可以,說葛大姐醜,那就是明著挑事了。畢竟她的身段和長相跟醜字沾不上半點關係,算得上同齡人中的佼佼者。
臺上的葛大姐反擊道:“你是不是陽痿!你反應這麼大,是不是戳你痛處了!姐妹們,你們可要小心了啊!這個男的陽痿!”
姚元訓覺得真是要命了,哪個中年男人能聽得了這種戳肺管子的話。這種相親的場合,說男的陽痿和說女的醜都屬於公開處極刑,鬧不好是要打起來的!
那大哥果然被激怒了,撥開前面的人,想衝上臺打人。可葛大姐也不是吃素的,她是廣場舞的領隊,這次還帶了幾個小姐妹過來撐場子。小姐妹們早就在下面摩拳擦掌了,這會可不正是機會。大哥這邊往上一衝,那邊幾個人就撲了過來,大家頓時扭成了一團。
姚元訓倒吸一口氣,拿著話筒罵道:“給老子住手!你們是來相親的,還是打架的!”
大家動作一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葛大姐氣急敗壞地說:“給我打!”
場面又亂了。
姚元訓看著亂糟糟的場子,往後退了退,站到了安全的區域。人群裡站著一個年輕女人,和他一樣,正漠不關心地看熱鬧。那女人大概一米七多,穿著一身黑衣,戴著墨鏡和口罩,頭上還扣了一頂寬邊帽,把自己的外貌藏得嚴嚴實實,顯得格外扎眼。
姚元訓打量了片刻,覺得她怎麼看都像個高知性冷淡,不知道為什麼出現在這個葷裡葷氣的場子裡。
過了一會,女人小心翼翼地挪了幾步,湊過來小聲提醒:“再打下去,你可就要賠醫藥費了。”
姚元訓點點頭,過去的挫敗讓他明白一個道理,什麼都行,但一定不跟錢過不去。他拿出一塊煙餅,這玩意還是以前拍節目做氛圍效果的道具。姚元訓點燃煙餅往人群裡一扔,瞬時濃煙滾滾,把大哥大姐們嗆得眼睛都張不開,一下就打不起來了。
葛大姐癱坐在一旁,不知道被煙嗆的,還是心酸了,兩行眼淚落了下來,“我的命好苦啊!”她說完這句,號啕大哭起來。這和剛剛那副彪悍的模樣比起來,簡直就是猛虎落淚。
姚元訓拿著紙巾不停地給她擦眼淚,苦口婆心地哄:“結婚就是去渡劫的,各家都有各家的苦。”
“憑什麼我要比別人苦十倍。”
“這就好比喝中藥,你一口乾完了,接下來就是吃蜜餞,全是甜的了。”
剛剛罵她的大哥也心軟了,表情內疚地說:“美女,剛剛是我不對,你快別哭了。”
“你少放屁!”
大哥又瑟瑟地縮了回去。
姚元訓繼續安慰道:“葛姐姐啊,你就是把話說太絕,容易把別人氣上頭。你前夫不是個東西,不代表所有男人都這樣。我就很行的!我前妻是因為我太行跟我離婚的,她說自己是性冷淡,受不了。”
姚元訓長長地嘆了口氣,葛大姐“噗嗤”笑出了聲來。大家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又漸次坐了下來,該說的說,該樂的樂。中年人的穩定,就是對一切的離譜都習以為常。
一場鬧劇高開低走地收了場,剛剛看熱鬧的女人混在人群裡,有氣無力地鼓了幾下掌。她悄無聲息走到姚元訓的旁邊,小聲說:“姚先生,我叫餘婧,想請你幫我媽媽介紹物件。”
餘婧發現自己媽媽被殺豬盤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那天她正在公司上班,忽然接到了派出所的電話,通知她媽媽出了點事,讓她趕緊去一趟。
派出所的空調開得暖洋洋的,周圍的人來來往往,各自忙碌著。她媽媽低著頭卻不肯說話。餘婧只好求助旁邊的警察:“我媽怎麼了?”
警察沒有吱聲,只是拿出手機,開啟一個頁面後放到餘婧面前。餘婧伸頭一看,是她媽媽的抖音賬號,居然有五千多的粉絲,裡面的影片全部是跟一箇中年男人在連線跳舞,評論區都在誇郎才女貌,神仙眷侶。
餘婧看了看警察,又看了看她媽媽,“媽,你這是?”
媽媽撣了撣手,眼神躲閃地說:“他……他是教我跳舞的老師,我們就是線上互動一下而已。”
餘婧有些疑惑:“你的水平,還需要別人教你跳舞?”
旁邊的警察忍不住了,“大姐,你給人家打了八十萬,這可不是互動一下而已。”
“八十萬?什麼八十萬?”餘婧驚慌失措地問。
“大姐分三次轉賬,給這個男的打了八十萬。這男的現在被查出來,就是個感情騙子,已經騙了好幾個大姐和阿姨了。”
餘婧媽媽瞪圓眼睛,“不是說了,別告訴她這事!”
警察有些無奈,“大姐,你被殺豬盤了啊,這能瞞得住嗎。”
餘婧像只炸飛的爆竹,拍著桌子喊:“你拿我存摺上的八十萬去養男人,那是我全部的家底!”
“那是你的錢嗎,那裡面也有我自己的錢!”餘婧媽媽站起來,一腳踩在凳子上。
八十萬是餘婧家所有的積蓄,平時都在她媽媽手裡管著。她父母離婚後,她和媽媽相依為命,那些錢是兩個人拼命攢下來的。誰成想,被殺豬盤鑽了空子。
“媽,你見過人家嗎?”
“沒有。”
“那怎麼能給人家轉了八十萬。”
“他說他生意一下週轉不過來,問我借的。”
“你就這麼給了?憑什麼啊。”
“他說他愛我。”
這話一齣,全場寂靜,就連旁邊桌辦案的民警們也紛紛側目。
餘婧罵道:“你有病吧!也不想想你幾歲了,還在做這些白日夢!跑到派出所來丟死個人!”
餘婧媽媽毫不示弱:“我想談個戀愛,我怎麼了!你怎麼不為我考慮,我用上半輩子把你養大,我有過自己的生活嗎!”
餘婧平時話少,總覺得自己跟媽媽不是一類人,結果關鍵時刻,母女的反應如出一轍。兩人在警察局吵得天翻地覆,兩個民警本來只是問個案情,走個流程,結果全被填過來拉架。頂著整個辦公室的目光,你一言,我一語,火速幫她們辦理了記錄,然後像送黴神一樣地把兩人送出派出所。
單親家庭的生活一地雞毛,要麼忍忍,到最後兩眼一閉,這日子就算過完了。要麼山崩地裂地鬧得你死我活,任憑誰都痛快。
這天夜晚,餘婧的手機唰唰地閃個不停。她翻了幾條微信,無奈地回覆:“我暫時去不了,我媽出了事,錢也沒了。”
“又是你媽,你打算把這出母慈子孝的戲演到什麼時候?”
“你跟我發火也沒用啊。”
“餘婧,你要麼給你媽媽找個物件,然後安安心心地跟我走。要麼我們分手。”
黑暗的屋子裡,手機散發著熒熒的光亮,餘婧沒有回答對方的話。對方等了半天,似乎有些無奈,最後推了一張再婚介紹的報名表給她。
隔壁媽媽的房間傳來壓抑的哭泣聲,聲音像刺一樣扎得餘婧心裡難受。她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走進她媽媽的房間裡。媽媽縮成一團,整個人蒙在被子裡哭。
餘婧躺到床上去,側身抱住媽媽說:“算了,我是心疼錢,畢竟現在賺錢這麼難。但沒都沒了,日子還是要過的。”
餘婧媽媽帶著哭腔問:“我有錯嗎?我這一輩子都沒談過一場正經的戀愛。我只是想有人噓寒問暖,有人誇誇我好看。”
“媽媽,是我的錯,平時太忙了。”
“我要去隆胸。”
“什麼?”
餘婧媽媽猛地掀開被子,“我要去隆胸!再給你找個爸。”
“找後爸跟隆胸有什麼關係?”
“正常的男人,不就喜歡胸大的嗎。”
“媽!你都快50了!”
“50歲的女人就不配擁有愛情嗎?”
姚元訓的店就開在一條破落的老街裡,左邊是菜市場,右邊是麻將館。店裡用紅色亞克力的板材貼得喜氣洋洋,門頭用巨大的燙金字寫著“姚老師再婚介紹所”,整個片區的老姐妹們,只要出門買菜,打牌娛樂,就沒有人能忽略掉這家店的存在。
姚元訓以前是綜藝節目的導演,連做了三檔豆瓣3分以下的節目。他開過選角公司,又給節目拉過人頭,還兼職做過黃牛,是野路子專業戶。周邊的街坊鄰居沒人知道姚元訓為什麼做起了“二鍋頭”,不過他在新賽道上做得有口皆碑,不管客戶對再婚物件的要求有多麼奇葩,他都能整出個符合條件的人來。
新年過完不久,就到元宵節了。
南方的春天來得早,才二月出頭,婚介所門口的玉蘭已經開花了。下午一點,姚元訓剛剛睡醒,他開啟店門正準備營業,卻看到玉蘭樹下站著一個女人。
姚元訓一眼就認出來那是餘婧,她這次露出了臉龐,五官豔麗生輝。餘婧穿了件白色的羊絨大衣,半扎著丸子頭,和玉蘭樹框在一起,有一種香氣襲人的美。
姚元訓常年在中老年圈層摸爬滾打,太久沒見過這樣好看的年輕女孩,一時竟有些手足無措。
餘婧見姚元訓半天沒反應,客氣地喊了一聲:“姚老師。”
姚元訓慌不迭地點頭,正打算把她請進店。街對面有人招呼道:“小姚老師,等你好久了。”
姚元訓順著聲音看過去,對面的長椅上坐著一箇中年女人,那不是上次跟人打架的葛大姐,還能是誰。
姚元訓正狐疑地打量著她,結果對方朝他走了過來,一直到餘婧旁邊才停下。姚元訓頓時愣住了,疑惑道:“你們……”
餘婧指著葛大姐:“我媽。”
“啊?上次……”
“正常,正常,不幸的家庭裡總有個歇斯底里的媽。”餘婧擺手說道。
“我們也是路過,順道來看看你。”葛大姐自顧自地說。
大家於是一起進了店裡。屋內的面積並不大,被各種雜物堆得滿滿當當。中間擺了張楠木的長條茶桌,四面都是博古架,放著檔案和茶餅。
姚元訓熟練地燒水,切茶餅,招呼道:“你們喝普洱還是鐵觀音?”
餘婧有些好奇:“你這,到底是婚介所還是茶館?”
“嗐,來我這的都是叔伯阿姨,不喝上幾壺茶,是說不完心事的。”
葛大姐舉起手裡拿著的兩袋元宵,熱情道:“小姚啊,今天是元宵節,請你吃點元宵。”
“葛姐姐太客氣了,放桌上就行。”
“放桌上怎麼行,我是打算現在就做了,一起熱鬧下。”
“現在做?可我店裡沒有爐灶和鍋碗啊。”姚元訓有些傻眼。
葛大姐環顧了一圈,衝著茶桌努了努嘴:“這不是有燒水壺和一次性杯子嘛。”
姚元訓屋子裡,最值錢就是這點茶和茶具了,他正要阻止,葛大姐已經拎起桌上的電熱水壺,把元宵一個個地塞進了壺裡,儼然把中介所當成了自己的廚房。
葛大姐問:“我帶了芝麻餡和桂花餡的,你們想吃什麼味道的?”
餘婧回答:“一半一半吧。”
姚元訓只好悻悻地閉嘴。
三個人坐在茶桌前,拿著一次性的杯子和牙籤吃著煮好的元宵。餘婧感慨道:“真好啊,元宵節,一家人齊齊整整地吃元宵。”
葛大媽插話:“也是,說不定明年人就散了。”
姚元訓想說話又覺得自己多餘,只覺得這母女病得不輕的樣子。
葛大姐跟他拉起了家常:“小姚啊,我聽說你路子多,不管什麼奇奇怪怪的要求,都可以滿足。”
“葛姐姐,我怎麼聽你這話有點彆扭。”
旁邊的餘婧連忙說:“姚老師,別誤會。我媽就是想和你聊一下,我上次跟你提過的事情。”
“給葛姐姐找物件是嗎,她來我這報過名了,也參加了上次的線下聯誼。葛姐姐的事我一直都記在心上,你放心。”
“嗯,謝謝姚老師。不過……上次的線下相親會,我媽去轉了一圈,不是很滿意。”
“哦?那她是有什麼具體的要求嗎,比如說年紀、長相、性格,之類的。”
餘婧並不說話,只是端著杯子,慢慢地吃湯圓。葛大姐用胳膊肘戳了戳餘婧,“你趕緊說啊。”
餘婧沉默了片刻,緩緩開口說:“我媽,如狼似虎的年紀,而且是資深顏控,想找個長得好看,工作體面,又好用的。”
姚元訓並不想接餘婧這單生意。
做再婚中介賺的錢本來就不多,中間扯皮撕逼的事情是普通婚介的三倍還不止。姚元訓曾經幫一個有錢大爺介紹物件,結果被人家兒子和女兒追著打了一條街。現當下,餘婧的媽媽感覺情緒不太穩定,又有打人的先例,要求還這麼高。這難度buff疊加,有點強他所難了。
可餘婧就像吃錯藥一樣,天天給姚元訓發微信,她也不明著催,今天發個早安,明天發個午安,姚元訓頭都要大了。
他躲了幾天後,餘婧忽然問他,“喝酒嗎?”
姚元訓掙扎了片刻,誠實地回道:“去哪?”
餘婧給他發了個地址,是市中心一家人氣很旺的酒吧,每天晚上11點,還有男女在桌上跳辣舞。姚元訓這次變聰明瞭,他答應之前,謹慎地問:“幾個人喝啊?”
餘婧秒回:“我就約了你一個,要多喊點人嗎?”
“不用,不用,那就10點半見。”姚元訓發完微信,爭分奪秒地洗頭,洗澡,刮鬍子,又穿上了自己最貴的行頭,然後早早地出門了。
晚上才八點,酒吧的門口已經排起了長隊。疫情剛剛放開,久旱的年輕人們一窩蜂地出門來買醉。姚元訓拿了個號碼牌,前面還有166桌。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整整兩個半小時,他坐在路邊的花壇上,瞪著門口叫號的服務生,一心一意地等了起來。
足足等了3個小時,一直到11點,餘婧才姍姍來遲。她化上了濃妝,套了件灰色的皮草,裡面穿著背心和短裙,整個人豔麗極了。她一路小跑衝到姚元訓的面前,不停地說:“對不起,對不起,我遲到了。”
“沒事,我也才剛到。”姚元訓雲淡風輕地說。
兩個人一起走進酒吧,裡面剛剛好到了跳舞的時段。一群男女從臺下翻上桌面,伴著躁動的音樂開始扭起來。臺下的觀眾立馬就嗨起來了,跟著音樂不停地搖擺。
姚元訓以前做綜藝的時候,他的同事天天扎這裡喝酒。他跟風來過幾次,總是覺得音樂太吵,酒客太瘋,他站在人群中間,像個格格不入的沉思者。
這次,他看到餘婧正認真盯著桌上的Dancer,於是他假裝合群地扭了幾下,肩背頓時咯咯作響,又悻悻地縮成一團。
男女約著逛酒吧是件很曖昧的事情,酒精對男人女人心裡的那點小九九,是再好不過的催化劑。
餘婧點了一瓶昂貴的威士忌,要了兩個冰杯,就開始哐哐倒酒。姚元訓喝了兩口酒,臉慢慢地紅了。但餘婧根本沒管他,一手拎著酒瓶,一手拿著酒杯,自顧自地喝著,眼睛卻牢牢地盯著那些跳舞的人。姚元訓看著她這副樣子,不由得開始揣測餘婧約他的目的,也許她是真的愛喝酒,只是恰巧缺個搭子而已。
兩支舞后,音樂驟停,酒吧裡忽然放了幾支冷焰,全場的燈光暗了下來。姚元訓疑惑地問:“怎麼了?”
“臺柱子要跳舞了。”
“大家怎麼一臉朝聖的表情。”
“因為,牛逼。”
光燈漸亮,四張方形的桌子被拼成一個簡易的小舞臺,上面站著一個人,臉上戴一張面具,上半身穿著緊身吊帶,下半身穿著緊身的牛仔褲,顯得臀部高高翹起。
音樂“嗒”的一聲響了起來,是一支女團舞。臺柱子也跟著節拍扭動起來,摸胸、摸大腿、劈叉,撩得臺下的觀眾陣陣尖叫,氣氛簡直嗨翻了天。跳到最高潮的時候,她從臺上跳了下來,在人群中穿梭。客人紛紛伸手,在她身上摸來摸去。
姚元訓遠遠地看著,篤定地說:“這就是跳豔舞!”
餘婧回:“不,這是肉身菩薩。”
姚元訓幽幽地看了她一眼,沒有再接話。他這種直男是無法直視這種肉慾橫流的快樂,可那位臺柱子卻直直地朝他走過來,最後在他面前停住,叉腰挺胸地問:“要摸摸嗎?”
姚元訓連連擺手,餘婧大聲道:“媽媽!別逗他了!”
姚元訓原地石化。
葛大姐是在離婚後才開始進酒吧駐跳的,那一年她已經41歲了。
她本來就上的藝校,因為長得漂亮,20歲出頭就早早地結婚了,前夫是地級市事業單位的職員,父母都是做生意的家境殷實,於是她當起了家庭主婦,平時就練練舞打發時間。表面上是人人稱羨的婚姻,可實際上在她結婚之後,前夫幾乎沒有碰過她。很長的時間裡,葛大姐都極其自卑,覺得自己沒有女性的魅力可言。
那時候流行看盜版碟,街頭巷尾開滿了租碟片的小鋪,有的店主更是明目張膽地在門口掛黃碟賣。葛大姐每次路過的時候都會加快步伐,性這件事在她這裡是難以啟齒的。
女兒6歲時開始讀幼兒園,家庭主婦的葛大姐變得無所事事。有一天,她去鄰居家還東西,鄰居大姐忽然拿出一卷《玉蒲團》塞進她的手裡,神神秘秘地說:“好東西啊,帶勁,你拿回家看看唄。”
熱辣的封面像燒紅的火鉗一樣,燙得她整個人起了霧氣,她的手卻鬼使神差地接過那盤碟。她借了鄰居家的DVD,慌慌張張地回家,然後反鎖了房門,一個人偷偷地看片。
誰想到,那天餘婧提前放學回家了。她發現大門鎖死,屋子裡卻有聲音,於是她繞到外面的窗戶,從防盜欄上爬了上去。餘婧喊了聲“媽媽”,正沉浸在激烈劇情裡的葛大姐猛地抬頭,脫口喊道:“你要死啊!”
餘婧被激得腳下一滑,從視窗倒摔了下去。還好她們家住一樓,餘婧只是輕微的摔傷。自那以後,葛大姐像是遁入了空門,變得無慾無求。
一直到她40歲那年,前夫跟她攤牌離婚了。為了養家養女兒,她一咬牙,一跺腳,去酒吧兼職跳舞,一開始只是舞搭,後來跳起了鋼管舞,再後來變成豔舞C位。
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總之,餘婧是萬萬不敢突然撇了她媽自己跑路的。
酒吧打烊的時候,已經是凌晨2點了,姚元訓他們三個在酒吧後巷的燒烤攤上吃宵夜。
葛大姐顯然是跳累了,一口牛肉就著一口啤酒,埋頭猛吃。姚元訓靜靜地打量著她,臉上有些溝壑了,但是保養得宜。在昏暗的光線下,看起來只有三十多歲的樣子,現在和餘婧並排坐著,倒像是一對姐妹花。之前只當她是個鄰家大姐,誰會想到居然是個夜場王者。
姚元訓扭頭問餘婧,“你今天約我來這是……”
“也沒別的事,就想問問你,我媽的事,進度怎麼樣。”
“你們母女是不是拿我當猴耍?”
“那你還是高看自己了,想給我和我媽當猴耍的人可以排一條街了。”餘婧微笑。
“那你們到底想幹嘛?”
“找物件啊,上次不跟你說了嘛。我是覺得你都不瞭解我媽的工作,怎麼可能找到合適的人,我媽這次是奔著搭夥過日子去的。”
姚元訓扭頭看著葛大姐,“葛姐姐,你不缺物件吧,我剛可是看到有人衝著你流口水了。”
葛大姐拎著啤酒杯,意味深長地看著姚元訓:“你會在夜場裡找物件嗎?”
“不會。”
葛大姐是個內耗嚴重的人,一方面靠著夜場的工作賺錢,一方面又不自信,覺得這份工作不體面,連帶著看不上那些混夜場的人。當臺柱子這麼久了,她一直戴著面具跳舞,還弄了個Lucy的藝名,方便排班發通告,神秘得很。
她嘆了口氣,“先不說周圍就沒幾個正經人。那些衝我流口水的,都沒見過我真面目,只怕還以為我是個二十多歲的辣妹。要是讓他們知道我的年紀都可以把他們生出來了,酒都不會來喝了。”
“那你摘了面具,直接露臉上。根據我的經驗,你越是真實,越是能吸引到同頻的異性。” 姚元訓的雞湯張口就來。
“人都跑了,你給我發工資嗎?”
姚元訓撓了撓頭,“你這種情況,確實是……出乎意料。”
“我就想找個跟我差不多大,比我小也行,工作體面一點,重要的是對方能包容我。”
姚元訓為難的時候,餘婧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袖,蹙著眉頭哀求道:“姚老師,不能幫幫我嗎,我最大的願望就是我媽找到幸福。”
很少有人能拒絕餘婧的,主要是這張臉充滿了欺詐性,她明明只是求人辦事,姚元訓卻品出了幫她一次就能相守一生的味道,心神一恍惚,就這麼答應了。
散局之後,姚元訓打車走了。就在這時,酒吧的經理追了出來,手裡拿了一沓現金塞到葛大姐的手裡,“葛姐,阿婧!今天晚上賣酒的提成。”
“這麼多!”
“剛那小子開了瓶貴酒呢,挺大方的。你倆從哪又薅了頭肥羊過來。”
“婚姻介紹所。”
“哈?”
葛大姐和餘婧遠遠地看著車的尾影。“訛他的錢,會不會有點過分了,畢竟人家還要給我們幹活呢。”葛大姐意味深長地說。
“畢竟你給殺豬盤交了八十萬,這個虧空要補回來,只好飢不擇食了。而且他可是我的怨種冤家。”餘婧的臉沉在黑暗的光線裡,露出譏諷的笑。
大概一週之後,姚元訓從資源庫裡挑了個50多歲、品貌端正的大學教授,安排了兩個人線下見面。
初次見面,約在了社群的一家中式西餐廳裡。靠落地窗的卡座,兩排低矮的真皮沙發,敞亮又兼具了一定的私密性,尤其受中老年人的喜歡。姚元訓作為中介人,也陪同去了。
這天,葛大姐早早到了,她打扮得格外有氣質,穿了身旗袍,還繫了條印花絲巾,頭髮盤得一絲不苟,像朵人間富貴花。
等人的間隙,葛大姐反反覆覆地問姚元訓:“好看嗎?”
姚元訓認認真真地誇好看,葛大姐的嘴角都揚了起來。
男方隨後就到了,他往葛大姐對面一坐,葛大姐的眼睛眨了眨,確實是個風度翩翩的知識分子。男方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說:“這位小姐姐氣質真好。”
葛大姐聽了笑得簡直合不攏嘴。姚元訓一看有戲,趕緊介紹了一下彼此的資訊。兩個人試探性地聊了幾句興趣愛好,發現能往下聊,都露出高興的樣子。
姚元訓打算找個藉口溜走,讓兩個人獨處。誰知道這時候,葛大姐忽然張口問道:“你平時性生活規律嗎?一週幾次?”
“啊?一週?”
“怎麼,你是按月算?”
男方看了看葛大姐,又看了看姚元訓,沉默了片刻,艱難地說道:“我這麼大年紀了,對這方面需求不太大。”
“不太大是多少?”葛大姐追問。
“就……一年兩三次吧。”
“你是不是不行了。”
姚元訓雙手抱胸,暗暗叫苦:“又來了。”
男方拼命挽尊:“我條件挺好的!退休金足夠我倆花。而且我這個人又有生活情趣,回頭在一起過日子了,可以帶你到處去旅遊拍照。”
葛大姐忽然洩了氣一樣,表情喪極了:“看來你是真不行了。”
“性生活有那麼重要嗎?”
“有,我之前腦子進水,嫁了個不行的老公,我守了快二十多年寡。這好不容易離婚了,我沒有別的需求,就是想過點正常人的性生活,再過幾年我就絕經了。”
大學教授的包容度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他有些理解葛大姐了,“那我明白了,真是不好意思,你的需求我應該匹配不了。不過一般男人三十多歲就開始吃藥了,你想要有好的性體驗,你可能要找年紀小一點的男人。”
“小多少呢?”
“可能小個十歲左右吧。”
葛大姐聽完這句話,忽然扭頭望著姚元訓。
姚元訓被看得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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