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幾釐米的娃娃身上藏著無數種可能性。有人換掉整身毛,自創漸變色或者“小豹子”;有人裝上“骨架”,穿戴等比縮小的娃衣,也能cos一把美人魚或哪吒。
從迪士尼七寶,到時下爆紅的Labubu,潮玩不斷破圈的同時,“改娃”也成了一門顯學。小紅書上,改娃相關話題瀏覽量超3.2億,有144萬次的討論,“娃衣”話題的瀏覽量更是高達12億。幾年前,改娃還僅限於一個特有小圈層。潮玩的走紅,娃圈內容在線上社群的聚集,就這樣帶火了一批小紅書“改娃師”。
文 | 安雨
編輯 | 西打
運營 | 小二郎

爆改Labubu和玲娜貝兒的年輕人

實在忙不過來了。@乾脆面終結者 沒辦法,只能在自己的小紅書主頁寫明:暫停接單。
那是今年4月,這位改娃師盤了一下手裡的訂單,按照一隻耗時3到4天的速度,單子已經滿滿當當排到了年末。起初,一些新手看著乾脆面的改娃教程入坑,Labubu爆火後,開始有改娃訂單從店鋪和群聊湧進來。短短3個月,乾脆面的粉絲上漲了好幾千人。
不要小看只是幾千粉絲,垂直的興趣愛好帶來了實在的消費力。乾脆面就是被這些粉絲推著成了一位改娃師。

▲ 乾脆面改的萬聖節Labubu。圖 / 講述者提供
每次分享改娃內容,好奇操作細節的留言就不停從評論區冒出來,有人照葫蘆畫瓢,但卻不慎翻車,感慨還是她的手藝好,粉絲和改娃的單子就這樣一個個累積起來。
她在小紅書直播改娃,粉絲們就追著要材料包,乾脆面乾脆選購好材料、配件,裁成合適大小,放在小紅書店鋪裡。材料包也事無鉅細,改娃需要的整片毛絨布料、眼睛貼片、拆縫工具、關節卡扣等都得囊括進去。
DIY的改娃材料包,從原本“只想賣完100單就算了”到4月份一個月就賣了200單。找來改娃的人也越來越多,乾脆面在Excel表列出每個顧客的需求和時間,眼看著名單越來越長,她只好按下暫停鍵,先把手裡的認真改完。

▲ 乾脆面爆改歪臉娃娃。圖/ 講述者提供
根據娃材質的不同,改娃師們也有不同的工藝。比如Labubu的一款搪膠毛絨公仔,乾脆面主要調整的部分在娃的外表,換裝貼毛、新增表情細節等等。毛絨改娃則需要改娃師們對玩偶的內部進行調整,比如新增“骨架”或更換棉花,安怡把這個步驟稱作給玩偶“注入靈魂”。
@袁安怡Anyi 是一名小紅書職業改娃師,經手最多的要數迪士尼的頂流IP玲娜貝兒。最火熱的那段時間,安怡每天要工作將近20個小時才能按時完成訂單排期。
安怡每週在小紅書開直播改娃。螢幕中,可琦安玩偶經過安怡的改造都裝上了骨架,瞳孔顏色、嘴巴弧度、腮紅位置也有了細微的變化。她握著一支直徑極細的棒針,纏繞著紅色絨線,給這隻玩偶小狗填充吐舌頭的表情。
直播間最清脆的聲音是安怡用裁刀給娃娃剪毛的咔嚓聲。修毛對安怡來說是一件極為熟練的事,為此,她還曾專門學過寵物美容,二者的技術相似。每一刀裁掉的絨毛長度只能以毫米度量,區別細微,卻影響著觸感,安怡認為這是改毛絨娃和其他娃的最大差別。

▲ 圖 / 講述者提供
除了掛件和毛絨娃娃,手辦和盲盒也能改。尤其抽盲盒是一個機率事件,改娃的衝動會在和“醜娃”和“重複娃”面面相覷的那一刻達到頂峰。
@熬夜睡覺的D仔 開始做盲盒改娃就是不喜歡重複款,從他研二開始在小紅書釋出改娃筆記,3年時間,靠改娃積累了超過12萬粉絲。D仔幾乎看著這個行業從冒火花到徹底走紅,也成為了最原生的小紅書改娃師,大學期間賺零花錢,畢業後就乾脆開起了工作室。
隨著泡泡瑪特、迪士尼等玩偶的爆火,潮玩行業規模也在快速翻漲。根據弗若斯特沙利文報告,中國潮流玩具零售的市場規模從2015年的63億元人民幣增長至2024年的727億元人民幣,翻了10餘倍。
愛好潮玩娃娃的年輕人們,渴望能有一個公共空間,不僅能交流“養娃”心得,學習改娃技巧,還能結識一群志趣相投的同好。小紅書則托住了這些需求,甚至湧現了一批職業改娃師。
在小紅書,年輕人們熱衷分享自己做娃衣、改娃的過程,“改娃”已經成了一門顯學,社群裡有超過100萬篇改娃的筆記,分享和交流改娃經驗的評論則超過了700萬條,娃衣話題的瀏覽量也高達12億。
就連參與創作過《獅子王》的前迪士尼動畫師Tom Bancroft,都加入了爆改頂流的行列。幾天前,在自己的小紅書賬號上曬出自己給Labubu做出的新造型,網友評論說:第一次看見這麼生動的Labubu。

▲ 前迪士尼動畫師TomBancroft爆改Labubu。圖 / 小紅書博主@獅子王動畫師TomBancroft
在這股湧動的興趣熱潮中,有人嗅到了商機,原地在小紅書開始做娃衣,一個月下來收入數萬;有人從分享改娃,到做起了全職改娃師,甚至還有人建立了屬於自己的創業小團隊。
一批極具創造力的改娃師活躍在更多人的小紅書首頁,吸引著更多同好。

被托住的熱愛

不同於別的娃,改手辦娃主要的工序之一是塗顏料改色。
在D仔看來,這是一件得“看天吃飯”的事情。空氣一溼,塗好的顏料就總是幹不了,即便幹了,表面也很難光滑。
杭州的回南天最難熬,D仔工作室裡的兩臺抽溼機必須全速運轉。一起工作的還有幾位同樣熱愛改娃的年輕人,大家會在工作室放置一塊小黑板,上面依次列著從小紅書來的改娃訂單進度條,按百分比標記出來。
在D仔看來,這份工作需要耐心,塗裝類的娃最長可能要三週工期才能改完。除了工序本身,顧客的需求也千奇百怪。
去年11月,D仔接到了一個定製訂單,對方想將歌手王嘉爾和《海賊王》裡的卡庫相結合,改成一個新手辦。這單需求並不簡單,得將真人形象卡通化,再融合另一個卡通形象,還要保持整體風格統一。D仔思索了一整天,畫了好幾版平面設計圖,最終敲定了一版參考真人五官風格,穿著卡通服飾、戴著貓耳的圖樣。
完成平面設計僅僅是第一道關卡。選合適的盲盒,拆娃,上塗層,做服飾,捏表情,三週之後把成品圖片拍給了委託人。對方提出眼神的“感覺不對”。
這是一種主觀情緒。有時改娃師們經手的從不是從0到1的創造,而是讓1+1大於2的“魔法”。
D仔接連聽了好幾天王嘉爾的音樂,為了研究到底是什麼眼神,還看了好幾個王嘉爾的舞臺影片,試圖捕捉他的特定氣質。眼尾微微上挑,又將眼睛內的高光點縮小,一種既堅定又酷酷的感覺。這才終於“對味了”。

▲ D仔爆改的貓耳王嘉爾手辦。圖 / 小紅書博主@熬夜睡覺的D仔
在小紅書,隨處可見潮玩愛好者們關於“養娃”的交流。你可以看到十幾年前的頂流蒙奇奇,掀起一堆人的童年回憶,也能看到開完各種腦洞後,Labubu擁有了一萬種模樣。改娃師和愛好者們,在一次又一次的交流中總能碰撞出新鮮、獨特的創意。
“紫龍Labubu”是目前為止,乾脆面做過最複雜的改娃訂單,耗費17個小時。委託人是乾脆面在小紅書認識的朋友,對方一直喜歡迪士尼的奧樂米拉,手裡還握著一度被炒到上千元的萬聖節紫龍限定款。她找到乾脆面,想把這兩個形象結合起來,做出全世界僅有一隻、疊加了自己兩個心頭好的娃。
成品出來後,不僅委託人非常滿意,曬到小紅書後,得到了1000多個贊,很多同好網友給她留言說“又改成了限定款‘雙廚狂喜’”。

▲ 乾脆面爆改的“紫龍Labubu”。圖 / 講述者提供
玩過改娃的人都知道,哪怕只有眼尾表情的一點弧度變化,玩偶呈現出的氣質也會不同。安怡最開始動手改娃,就是因為覺得售賣品與樂園裡面的互動角色或者效果圖有出入。
在安怡的小紅書直播間,“娃媽”們的留言從沒斷過。她一邊改手裡的玩偶,一邊回應留言裡的各種需求“能不能把蕾絲頭巾圍一整圈看看效果?”“眼睛兩邊可以裝飾鑽石或珍珠嗎?”她基本有求必應。
在安怡看來,改娃師只是一個普通的職業,跟修鞋、配鑰匙、修電工一樣,乾的都是手藝活。
改娃“手藝人”們也有隱形的“行規”,不改盜版、不仿創。甚至一些改娃師,不會做兩個相同的改娃。小紅書上的使用者也會自發保護這種原創性,乾脆面發現,會有粉絲主動給她發私信,告訴她在某某地方發現了有人盜用她的圖片或設計,這讓她感到暖心。
曾經,改娃是一個小眾又昂貴的愛好。以BJD人形玩偶為例,一隻娃娃的售價大多在3000元至8000元之間,不論是給娃娃改妝還是換衣服,都需要精湛的技藝和不菲的花費。
改娃在小紅書的走紅,破除了原有的敘事邏輯,也是這幾年,年輕人對潮玩產品個性化極致追求的一個縮影。一大批從興趣愛好出發的博主,也主動或者被動地加入到改娃師的行列中。越來越多人能不花費大成本,就可以得到屬於自己的獨特改娃。
潮玩走紅,改娃的門檻低了,一個關於“娃”的興趣圈就這樣在小紅書形成,也得以擴大化。

▲ 網友們分享自己製作的娃衣。圖/ 小紅書截圖

再獨特的興趣,也能相遇

2017年,“改娃師“還不能稱之為一個新職業時,安怡就開始在社交媒體上分享自己的手工作品。
從最早的洛麗塔手作到玩偶改娃,再到海量“娃衣”的出現,改娃的範疇與方式不斷更新,同步發生的,還有娃圈交流陣地的轉移。
早期,安怡在不同平臺都會更新、接單,最早上大學時用上了媽媽的身份證才開了自己的第一家網店。但改娃有特殊性,既需要展示、釋出娃的平臺,也要有靠譜的成交渠道。
直到2020年,安怡意識到,“小眾的興趣,和由此衍生的交易一定需要使用者的黏合度”,於是她把過去分散的內容統一整合到了小紅書,這不只關乎精力的分配,更重要的是,改娃的特殊性決定了,她需要花大量時間去和委託人溝通,集中起來同樣利好粉絲,不必四處奔跑蹲訊息。

▲ 安怡會在社交平臺釋出自己的作品。圖 / 小紅書博主@袁安怡Anyi
在這裡,筆記可以展示娃娃的表情細節,曬單有了更多生活化的場景,同好可以迅速被圈定。創意、設計在社群裡面流動起來,有意願找到她的同好,首先就認可了她的審美。因此每一單改娃不僅僅是生意,也是一種共同情感的流動。
最近,安怡遇到了一個委託人,是一個在小紅書有20多萬粉絲的博主。對方來到安怡的直播間,看到她剛做完的成品後,立刻下單。這位博主兩年前開始入坑迪士尼玩偶,也曾找過別的博主改娃,但改完之後一直不喜歡,再也沒把那些娃娃擺出來過。
看到安怡改娃的風格後,她又把那幾只“塵封”的娃娃寄過來,讓安怡修改。“我每做一個步驟,不管是眼睛怎麼換,還是臉怎麼做,包括最後的小裝飾搭配,每一步她都覺得特別好”,安怡覺得,這是審美對上了。

▲ 安怡給委託人展示改娃後的效果。圖 / 小紅書截圖
來自娃圈同好的共振,不僅留下了一批安怡這樣的資深改娃師,也生長出一批如D仔這樣的“興趣養成系”博主。
D仔把小紅書上同好們視作他的“投資人”,透過他們,“培養了我的興趣愛好”。上學時,作為00後的D仔幫人改娃,一個月賺到過4000~5000元,他把這些錢,都用在了裝置更新上,改娃技術也在過程中精進。社群裡一些來自高階玩家的需求,也督促D仔在設計上要往前一步。
粉絲一點點漲起來,認可與信任在社群裡慢慢積累,找他改娃的人甚至拓展到了海外。
去年,D仔接到過來自一位泰國女生的委託單,對方希望改一套中國風的Skullpanda,另一隻送給閨蜜。兩人語言不通,用翻譯器轉英文溝通細節、設計。改娃定製費用加上郵費,早就超過了本體價格,但改娃圈就是這樣,願意為認可的改娃師溢位工藝費。

▲ D仔改的Skullpanda。圖 / 小紅書博主@熬夜睡覺的D仔
這兩年,盲盒、潮玩的走紅,也讓改娃產業端隨之迭代,原材料不再難求,價格也在降低。迪士尼改娃流行起來時,骨架是自己用鋼絲手動捏,後來有了現成的與玩偶完全對應的骨架。
現在在小紅書上,無論是改娃零件、還是改娃工具包、改娃師自制改娃包,都一應俱全。“早期一個骨架要20塊,現在廠裡一個骨架只要9塊錢”;有了專門的供貨商,有人專門賣眼睛配件,有人賣玩偶骨架,甚至腳底板都更新到了第四代。
安怡看慣了IP的迭代,改娃師們需要順流而上。2018年走紅的蒙奇奇,後來的史迪仔,再到迪士尼IP席捲,如日中天的Labubu,她見證了更迭的過程,也吃到過潮流的紅利——這樣的紅利有時由線上社群帶來。
在她看來,小紅書上手工興趣圈層濃度更好,“它產生了一種,東西做出來,想要發小紅書的慣性”。這裡的娃、圖有人看,能從中得到情緒價值。甚至專門衍生出了“玩娃”博主,在小紅書社群裡,從二次元、追星圈衍生出來的改娃興趣,並非冷門小眾的,而是丟入茫茫社群總有迴響,再從社群四下發散。

▲ 經過安怡爆改的娃娃們。圖 / 講述者提供
曾有人類學家研究過興趣的由來,它並非與生俱來,而是付出了艱苦努力,並獲得積極反饋後逐步建立的。
如果購買盲盒手辦是新時代的“口紅效應”,那小紅書這樣的社群裡,改娃等圈層的興起,則是構建了嶄新的“興趣共同體”。這背後是更強的互動、更偏向消遣娛樂的精神需求。它不依賴學科,不考究地域,只看人和人能否達到真正的共鳴,這是構造一個線上社群的法寶,這也是改娃師們打動委託人的,不可言說的“獨家秘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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