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官當如此

幸運兒(續集)
第二百五十八章夕陽簫鼓
姜子陽安排好次日“殺回馬槍”的活動,看看一切都妥當了,才下班。他走出大院,直接去了洞湖小街,這裡熱鬧非常,卻十分嘈雜。他從街這頭逛到那頭,果然有幾家髮廊店,沒見裡面有人理髮,卻見門口站著濃妝豔抹女子大咧咧招攬客人。
一妖豔女子拉著箇中年男人,賣弄風騷,嗲聲嗲氣要他進去,但見這男子掐了一把妖女子的肥臀,一臉猥瑣,邪笑道:“寶貝兒,還沒到放鬆的時間呢,我得先去吃飽喝足,再過來陪妹妹。”
“大哥,妹子給你空著床位,可別放我鴿子喲”那女子拋著媚眼,舉止輕佻。
姜子陽明白了幾分。從洞湖小街出來,回到宿舍,衝了個澡,換了一身休閒裝,上面圓領針織衫,下身白色寬鬆運動褲,一雙白色淺口球鞋,從上白到下。天漸漸暗下來,華燈初放時,姜子陽出了門,沿著湖邊不緊不慢地走。
一會兒,來到洞湖橋邊,但見“帥府”燈火通明,人聲鼎沸。他站在帥府前,看了一會兒,才走向別院敲門。就聽見裡面一陣輕盈的腳步聲,隨之傳來女子的問聲:“誰呀?”
姜子陽說,“是我,子陽。”
“來了,來了”,裡面欣喜地叫起來。姜子陽一聽就知道是尹貞。她開了門,把姜子陽讓進別院,說著:“怎麼是你?你終於來了。”一下子就抱住了他,喘著重重的香氣,心怦怦直跳。
姜子陽被感染了,輕輕攬住她,輕撫著她的後背。兩人就這般靜靜地相擁在夜空中,就一會兒,尹貞卻像過了一輩子。
尹貞抬起頭,嬌羞的看著姜子陽,“子陽哥,我不是做夢吧,真的是你嗎?”
姜子陽寵溺的摸著她的頭,笑道:“不是我是誰?你打我一拳,看看是不是我?”
尹貞給了他一粉拳,嬌聲道:“子陽哥,想死人家了,你怎麼才來?”
姜子陽笑道:“我不是來了嗎?貞貞,我們總不能一直站在門口吧。”
尹貞羞紅了臉,“哎呀,你看我,光顧得高興了。”就領著姜子陽走上了二樓,又去叫了尹蘭。尹蘭汗津津跑過來,親熱的拉著姜子陽的手搖晃,說:“你來了真好,我們都很想你呢。”
自從在玉佛寺經歷了那場驚心動魄的事情,尹蘭就對姜子陽刮目相看,他再也不是最初留在她心裡那個奶油小生的形象,而是一身正氣、除暴安良的大英雄,覺得他是個值得託付終身的男人。她的厭男症就這麼自愈了,她按照姜子陽的建議,要尹貞把生意搬到了省城,同時方便和姜子陽接觸。
正熱情招呼姜子陽,就有人喊“尹經理”,尹蘭有些不好意思,歉意地說:“子陽,對不起啊,生意剛開張,忙裡忙外,把我忙死了。”又指著尹貞說:“我這個妹妹只愛好琴棋書畫,生意上百事不管,就是個甩手掌櫃。尹貞,你先陪著子陽聊天,等我忙完了,親自做幾道菜,招待子陽。”就匆匆離開。
尹貞帶著姜子陽走進一間房間,穿過玄關,踏上木質地板,只見正面淡藍色山水畫的牆面,下面是一個類似榻榻米的木臺,上面盤坐著一個女子,正在低矮的方桌上擺弄圍棋,旁邊還放著一把琵琶,彷彿置身於山水之中,清新淡雅。
姜子陽走過去,看了一會兒,問道:“這是孫策詔呂範弈棋局吧?”
女子抬起頭,高冷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問道:“你也懂圍棋古譜?”
姜子陽說:“我也是剛看過這個棋局,知道這是宋本《忘憂清樂集》中的一個棋局。”女子“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尹貞介紹說:“她叫若萱,喜歡琴棋書畫,彈得一手好琵琶,也愛擺弄圍棋。”
姜子陽讚道:“若與萱,香草也,忘憂也。屈原用若與萱比喻純淨高潔的心靈,古人也用若與萱形容女子容貌美麗,風姿綽約,快樂無憂,蘭心蕙質。嗯,這兩個字很適合若萱小姐。”
若萱這才認真地看了他一眼,眼神柔和了許多。她有些不好意思,嬌羞地說道,“我哪有你說的那麼好,琴棋書畫都是跟尹老師學的,還差得遠呢。”
尹貞說:“對了,我都忘了介紹。”她指著姜子陽,“他叫姜子陽,是我和阿姐的朋友。”
姜子陽回頭觀察棋盤,說道:“這是一局勝負不明的對局,當時十九路棋盤剛剛興起,雙方各佔兩個角星,白先黑後,全域性只有四十三手。這局棋現在很少有人研究了,只有專業的棋手才會關注。若萱小姐能研究這個棋譜,真是難得心靜。”
尹貞笑道:“你說得沒錯,若萱就是個心靜的人,她能一坐就是半天。”
她打笑說,“她除了上廁所,從不動窩。”又對若萱說:“若萱,先別看棋了,去泡壺茶來,我們邊喝邊聊,放鬆一下心情。”
若萱站起身,姜子陽這才發現她身材曼妙,典型的江南女子模樣。她白色扎染上衣,配紫色緊身裙,裙帶緊束,更顯她的楊柳纖腰;唯美的鵝蛋臉,清秀典雅,白皙的嫩膚透著粉紅,嫩得能擰出水來,一雙紅唇,笑若嫣然。她的頭髮紮成高高的馬尾,一枚銀色的髮夾卡在馬尾的根部,散發著青春的氣息,舉手投足都像是音符在跳躍。
他們來到左邊那張根雕茶臺前,姜子陽說:“我來泡茶,若萱你彈一曲琵琶,讓我們享受其中,怎麼樣?”
尹貞說:“這倒是個好主意,若萱,你就彈一曲吧。”
姜子陽問道:“若萱,你這裡有沒有虎丘花茶?”
若萱眼睛一亮,“你也喜歡虎丘花茶?我這裡正好有。”
姜子陽說:“我猜你是姑蘇人。”
若萱驚訝地問:“你怎麼知道的?”
“瞎猜的。”姜子陽嘴角翹起,笑道:“虎丘花茶是姑蘇的特產,當地人都愛喝,而你又是個典型的江南美人,不是姑蘇人還能是哪裡的?而且,如果我猜的不錯,你應該還是個學生。”
姜子陽盯著若萱好一會,笑起來,“就是不知道你是否成年?”
若萱羞赧一笑,“人家已經十八了呢。”
尹貞插話:“若萱在中州美院學音樂,是大一學生。”
若萱拿出茶葉放在茶臺上,姜子陽讓她坐下,說:“我們先喝三杯茶,再聽你彈琵琶。”他洗了茶具,在每人面前放一個小玻璃杯,洗茶後沖泡,過了十五秒,將茶水倒入玻璃茶盅,濾去茶渣,斟上茶,讓尹貞和若萱品嚐。若萱小抿了一口,回味著,俄而口吐蘭花,“恰到好處,清香爽口。”她的笑容燦爛起來。
三道茶後,若萱彈了一首《夕陽簫鼓》,邊彈邊唱,旋律優美流暢,唱腔軟糯,一副“糯米腔”,彈唱第一段“江樓鐘鼓”,讓姜子陽彷彿看到了夕陽映江面,薰風拂漣漪的景色;進入第二段“月上東山”、第三段“風回曲水”,委婉質樸的旋律,流暢多變的節奏,巧妙細膩的配器,絲絲入扣的演奏,形象地描繪了月夜春江的迷人景色,盡情讚頌江南水鄉的風姿異態,帶著姜子陽進入那習習江風,腦海裡浮現出花草搖曳,水中倒影,層疊恍惚的映象。
第二百五十九章攪了興致
若萱稍作休息,姜子陽讚不絕口,說她的琵琶聲如絲如縷,歌聲婉轉動聽,軟糯入心,讓人心神俱醉,琴音餘韻至今還在耳邊迴響,讓人難以忘懷。他給她斟了一杯茶,她喝了。他又斟一杯,她又一飲而盡,顯然是口渴了。她額頭上沁出細細汗珠,衣襟後背也溼了一片,彈唱了這麼久,也是費了不少氣力。
女人都是感性的,尤其對視覺、聽覺敏感,愛聽甜言蜜語,一聽到誇獎就會心花怒放。姜子陽這麼一誇,若萱臉上泛起紅暈,嬌羞地瞥了他一眼,心裡暗生好感。
姜子陽說,《夕陽簫鼓》改編的絲竹樂曲《春江花月夜》,就像一幅美輪美奐的長卷,把江南春色的風光展現得淋漓盡致,動靜相宜,遠近相映,情景交融,使整個樂曲層次分明,高潮迭起,音樂所表現的詩情畫意令人陶醉。他轉頭看向尹貞,說尹貞用古箏彈奏,一定是美妙無比。說得尹貞心動,說道:“不如我們一起……”
話音未落,一名女服務員突然闖了進來,打破了這裡溫馨雅緻的氛圍。女服務員急急忙忙地說:“不得了了,有人在‘帥府’搗亂,尹蘭經理搞不定,要我來請姜先生,能否去幫助處理一下?”
姜子陽心中一凜,他原本是來輕鬆愉悅的,卻不想遇到這等變故,本不想牽扯進紛繁複雜的江湖恩怨,正猶豫不決,卻見尹貞眼中流露出懇求之意,若萱也投來期待的目光,想到與尹貞的情誼,又想到玉佛寺一事欠了這姐妹倆一個天大的人情,便下了決心,說道:“我去看看吧。”又對尹貞說:“你和若萱就在這裡等我,不要出去。”
姜子陽從側門出去,繞到帥府正門,走了進去。只見三個人正對著尹蘭大吼大叫,正是姬才、龔不凡,還有一個平頭漢子。尹蘭看見他,正想打招呼,他連忙搖頭示意。尹蘭多精明的人,便知道不能讓人察覺她和姜子陽的關係,就打住了話頭。
“你們這是怎麼啦?”姜子陽走過去和姬才、龔不凡打招呼:“好好地來吃飯,怎麼搞得不開心?”
二人見是姜子陽就愣住了,那一刻,他們心裡有些發慌,心怯了一半,自然停止了吼叫,半晌不吭一聲。
尹蘭見狀,忙對姜子陽說道:“這位先生,你來評評理吧,他們剛來,又沒有提前打招呼,就要包間,可是包間都訂滿了,我哪有辦法啊?難道要把別的客人趕走嗎?”
姜子陽看了看二人,笑道:“算了,不就是吃個飯嘛,沒必要那麼講究吧。我也餓了,不如咱們一起就在大廳吃,我請客怎樣?”說著,就對尹蘭說道,“你給我們在大廳安排個四人桌吧。”
尹蘭滿臉堆笑,連忙說“好的,好的,這就去安排。”
那個平頭不願意了,衝著姜子陽嚷道:“你算哪根蔥?多管閒事,滾一邊去,別煩老子。”
姜子陽並沒有生氣,反而一臉疑惑地看著姬才和龔不凡,“這位是?”不等他二人回答,便對平頭笑道,“你沒聽過‘男不和女鬥,官不與民爭’這句話嗎?這老闆娘也是沒辦法,你何必跟她計較呢。”
他接著對姬才和龔不凡說道,“二位兄弟,吃飯是件快樂的事,別為這點小事生氣,氣壞了身子不划算。說實話,如果她有包間,故意不給你們,我也會不高興,也要和你們一起討個說法。”
“老子就要包間”,平頭怒視著姜子陽。
姬才臉上掛不住了,對平頭吼道:“不說話你會死呀。”狠狠瞪了他一眼。平頭沒來由捱了訓,心裡很不爽,卻搞不清狀況,只好閉上嘴。姬才心裡罵道:真倒黴,怎麼碰到這傢伙!臉上皮笑肉不笑說道:“多謝子陽老弟好意,我們呢,是想找個安靜地方談事,既然沒有包間,就算了。姜秘,我們還有事,就不陪你了。”轉頭對龔不凡和平頭說,“還不走,待在這裡丟人現眼!”徑自而去。
姜子陽望著他們的背影,心裡冷笑。見餐廳眾多目光掃向自己,覺得既然來了,也要表示一下,就要尹蘭在大廳找個座位,安排兩個菜。尹蘭說要陪他,被他婉拒了,提醒她人多眼雜嘴碎。還說了姬才他們的背景,要尹蘭以後當心點,儘量不要惹他們,不是怕事,而是和氣生財。同時建議,每天預留一個包間,以備不時之需。這一鬧,也敗了姜子陽的興致,心裡覺得“晦氣”,草草吃了,跟尹蘭告辭,說改天再來。
從帥府出來,他沿著橋下的濱河路向西走。沒想到,竟然走到了洞湖小街北頭。遠遠地看見姬才他們進了一家髮廊,他眼中閃過一絲驚訝,走過去一看,髮廊名叫“秀秀”,門已經關上了。沒想到,髮廊竟變成楚館秦樓,如不治理,這裡也將變成秦淮歌妓一條街了。他冷峻地掃視著這些髮廊,心中冷哼:這些人居然堂而皇之地在省委省府的眼皮子底下嫖娼狎妓,真是無恥至極。他本可以報警,讓姬才和龔不凡落得個死無葬身之地,但覺得這樣做多少有些卑鄙。他不想多管閒事,轉身離開了。
姜子陽回到辦公室,給關耀文打了個電話,詢問了發稿的情況,囑咐關耀文明天早點到省委。又給魏家、於家打電話,告訴他們自己已經康復上班,讓他們放心,同時詢問兩個冤家的情況。魏、于都說女兒已經開學,住在學校宿舍,正處於軍訓期間,非常忙碌,只有週日才能回家,讓姜子陽週日過來玩。
他接著給林楓打電話,林楓聽到姜子陽的聲音,很高興,說知道他受傷了,很擔心,但因為剛接手古城的工作,沒來看望,表示歉意。姜子陽說沒事的,他已經恢復了,正式上班了。聊了幾句,他告訴林楓,程文峴書記最近十分關注民生,重視城市菜籃子工程和市容市貌,明天省報頭版頭條登載相關新聞,請他關注,並提醒他抓好相關工作。
他說程書記讚揚了古城的市場活力,菜籃子工程做得好,要中州市向古城學習。他估計中州市長管成會來古城考察,請林書記做好準備。他建議,古城方面近期要總結相關經驗,形成材料,最好在中州市建立肉食品和蔬菜基地,一方面供應中州市場,一方面鼓勵農民進入中州市場。他讓林楓找個時間和尚專員一起來省委向程書記彙報。
林楓非常感謝姜子陽的通報,這等於抓住了省委第一書記的脈搏和動向,下一步工作的方向就明確了。姜子陽不忘說,他還要和尚專員通個氣。林楓明白其中的必要性。姜子陽放下電話,又撥給了尚錦修。
第二百六十章殺回馬槍(一)
次日上午,程文峴書記再次來到車站路。這次陣容擴大了,羋書章、省委分管商業和市場的副省長餘世明,還有洪明理、蘇薺薺加入。蘇薺薺的任務是詳細記錄程書記的每一句話,為省委今後的工作提供指導。按照姜子陽的安排,為了不引起群眾注意,他們分兩撥,一前一後來到車站路。
車站路比起昨天干淨整潔了許多,程文峴露出笑容。他還是來到“蔡記”,在路邊方桌坐下,點了一碗雜醬麵,加一碗蛋酒;姜子陽到隔壁為怡諾點了一籠湯包,又要了一碗豆漿,自己和關耀文吃小面。正吃著,昨天那個罵人的恰好來了,看了看程文峴,湊到姜子陽面前,指著程文峴,“那個人真的是省委書記?”
姜子陽反問:“你怎麼會認為他是省委書記?”
那人說:“昨天有人認出他了,而且,你們走後沒多久,市長就帶著一大幫人來了,四處看看,指指點點,說了幾句狠話,然後環衛工人就來清理衛生了。你說,他如果不是比市長更大的官,市長會這麼聽話嗎?市長可是官至副省級呢!”
姜子陽故意逗他,“那你為什麼不去問他?”又激將說:“敢不敢去問?”
那人毫不畏懼,“我一個平頭百姓,有什麼好怕的,他能把我‘百姓’的烏紗帽給摘了?”說著,走向程文峴,問他是不是省委書記。
程文峴當然不會正面回答,他顧左右而言他:“這裡打掃乾淨了,你們的心情是不是好多了?”
那人說:“心情是好了許多,現在這裡吃東西,舒服多了。就是有一點兒不爽,環衛局要收店鋪的衛生費。”
程文峴驚訝道:“真有這事?”
旁邊有人說:“這還能假?我就住在二樓,親眼看見的。不信,你問問店老闆。”於是大聲喊道,“蔡老闆,你過來一下。”
蔡老闆趕緊過來,這人對他說,“你告訴這位領導,環衛局是不是要收衛生費?”
蔡老闆一眼就認出程文峴就是昨天來吃早飯的客人,也聽說他是省委書記,非常激動,用毛巾在桌子上不停地擦來擦去。那個罵人的性子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快說說,環衛局是不是要收衛生費?”
蔡老闆這才說道:“他們是這麼說的。”
程文峴問道:“他們說了怎麼收費嗎?”
蔡老闆道:“說要按照門面的大小收費,具體多少還不知道呢。你看,我們都是小本經營,賣得又便宜,不過混口飯吃罷了。”這時,周圍圍滿了人,你一言,我一語,都在抱怨和不滿。
說話間,一隊環衛工人走了過來,不顧街邊有沒有人在吃飯,揚起掃帚掃起來,動作粗暴,甚至有些惡意。有人大聲喊道:“揚起這麼大的灰,還讓不讓人吃東西了?”旁邊也有人囔囔:“能不能不在這個時候來打掃?你們是故意的吧?”
領頭的隊長說道:“不是我們願意來呀,是上面領導發了話,要我們來打掃的呀?”有人懟過去:“領導讓你們來搞衛生,又沒讓你們揚灰,像什麼話!”
又有人說:“上面領導不發話,你們就不打掃衛生,發了話,你們就亂搞,這算什麼事。”有人附和,“如果上面領導不下來,不看到問題,不髮指示,天塌下來都沒人管。”
隊長說:“你們要是不滿意,就去找上面的大官說去。不過,說句實話,你們能找得到嗎?天底下旮旮旯旯的事情多了去,那些大官管得過來嗎?最後還不是我們來處理!”
有人小聲說:“還是吃官飯的好,就算是個掃地的,都把自己當成官,沾上了官氣。”鄰桌的人說:“你也不看看他是誰,如果他不是環衛局長的小舅子,能這麼橫嗎?”
隊長厲聲說:“誰在背後嚼舌根?活得不耐煩了?”然後對幾個攤主說:“你們準備好了沒有,從明天起,我們就要收費了?”
程文峴皺起眉頭,“環衛局長的小舅子?這麼基層的地方都有裙帶關係,這怎麼行?!”他同時敏感到,這是個案,還是普遍性問題?不管哪種情況,都反映了體制的弊端。他讓姜子陽通知管市長,立刻到車站路來。不一會兒,管市長急忙趕到,市府秘書長和環衛局局長也跟著來了。
程文峴指著現場不滿地說道:“都看看,人家吃頓飯,他們掃地,灰塵滿天飛,還讓不讓人吃飯了?看來,他們對搞好衛生有牴觸情緒,因為我程文峴發了話,他們不得不做,心裡也許在罵娘呢。如果心裡不是裝著老百姓的利益,不是為了老百姓好,只是為了貫徹領導的指示,是不可能積極主動地做好事情的。”
管市長再次檢討,說自己工作沒做好。他瞪了環衛局長一眼,環衛局長趕緊讓環衛隊長帶著環衛工人離場。
看著環衛隊長離開的身影,程文峴問道:“他是什麼人?”管市長和市府秘書長也不知道,環衛局長沉默不語。
程文峴繼續說道:“他橫著呢,誰都不放在眼裡。這樣對百姓霸道的人,怎麼會為百姓著想?管成同志,越是基層幹部,越是要實幹家,你說是吧?”
管成就問環衛局長:“他是什麼人?怎麼讓這樣的人當環衛隊長?”
環衛局長支支吾吾的,半天說不出話來,是說不出口,這可是他的小舅子啊。他不是不知道這混小子,仗著他的官勢,在這一帶橫行霸道,但是沒辦法,誰讓他是妻管嚴。
有人爆出一句:“他是局長的舅辮子,他說不出口。”周圍有人吹口哨,有人鬨笑。環衛局長頓時漲得滿臉通紅,想說點什麼,結結巴巴的,終於一句話都沒說出來,因為“舅辮子”三個字點到了他的死穴。
程文峴嚴肅的問道:“是這麼回事嗎?”
環衛局長開始流汗了,支支吾吾回道:“是。”聲音小得像蚊蟲嗡嗡。
管市長氣得臉色鐵青,真是對亂彈琴。他當即表明了立場,指著環衛局長嚴厲說道:“你還真把環衛局當成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了,搞起裙帶關係了?這是什麼規矩?趕緊把他清出環衛隊伍。”然後對市府秘書長說道:“你跟進一下,我要看到處理的結果。”
聽管成說完,程文峴書記問道:“我還聽說你們環衛局要收衛生費,這是怎麼回事?”
管市長目光如炬,看向環衛局長。環衛局長頓時一驚,後背溼透了。他一邊擦汗,一邊說道:“下面的人反映說,天氣太熱,打掃衛生太辛苦,要求多發點降溫費。可是環衛局哪來的錢?所以,所以……”其實是他的小舅子出的餿主意,他便同意了。
程文峴打斷他的話,“所以你們就動歪腦筋,把算盤打在了這些店主身上,想從他們身上撈一筆。你們想想,這些店家都是小本生意,他們交了衛生費,便會把賬加到碗裡,最終損害的是消費者的利益。”他嚴肅地指出,“打掃衛生是環衛部門的職責,不搞衛生,要你這個部門幹什麼?財政養你們這些人是吃白飯的嗎?”
第二百六十一章殺回馬槍(二)
程文峴叫來羋書章、餘副省長,還有幾個店老闆,說我們就在這裡開個現場會,不是扯皮,是解決問題。他問店老闆,“什麼時候打掃衛生最好?”
他們幾乎異口同聲說,早上六點之前,白天塵土飛揚不好。
程文峴看向管市長,管市長看向環衛局長,環衛局長汗流浹背,忙說:“好的,好的,按領導的意思辦。”
程文峴說:“不是按領導的意思,是按市民的意思辦。我們的政府是‘人民政府’,是為人民服務的政府,心裡要時刻想著人民,想民所想,急民所急。為民排憂解難,是政府的宗旨和職責。你們的眼睛要看向群眾,不要盯著上面。”
程文峴指出,“現在有個怪現象,不管什麼事,如果沒引起高層注意,事情亂得一塌糊塗,民怨沸騰也沒人管。難怪中央領導批評,中間有個頂門槓,再好的政策也難落實。這個問題必須解決。”
程文峴看著管市長和環衛局長,說道:“先不說這個,打掃衛生的時間,就這麼定下來了,沒什麼問題吧?”
管市長和環衛局長齊聲回答:“沒問題。”
程文峴接著說:“再說收取衛生費的問題,管成同志,你什麼看法?”
管成說:“各種收費都列入了指令性計劃,市政府沒有規定要收這項費用,就肯定不能收。”他轉頭問環衛局長,“你說是不是?”
環衛局長連忙說:“是,是,不能收費。”
程文峴臉色柔和起來,他看向姜子陽,說道:“子陽同志,你有什麼好的建議嗎?”
市裡一眾人齊刷刷看向姜子陽,都在心裡嘀咕:這是何方神聖,省委書記竟然徵求他的意見!
姜子陽不好意思地說道:“這事本不該我插嘴,但程書記發了話,我就丟塊磚頭,各位領導再來說玉。”他看看身邊的領導,又看看那幾個老闆,掃了一下街頭,提出了一個建議:合理分工,由各家各戶實行門前衛生包乾,排水溝以上部分、攤點周圍屬於店鋪‘門前’,衛生由店鋪和攤點包乾,自己打掃,每個店鋪門前置放垃圾桶,垃圾倒入桶內,環衛部門一日早中晚三次,將垃圾運走;排水溝以外,包括排水溝,屬於公共場所,由環衛部門無條件打掃乾淨,不能收費。
姜子陽摸摸頭,露出憨憨的笑容,“不知道這個建議怎麼樣?”
“這小子果然有辦法”,程文峴心裡滿意,但沒有立刻表態,而是先徵詢了幾位店主的意見,“你們覺得這樣行不行?”幾位店主都覺得這樣分工明確,表示贊同。程文峴又問管成,管成也認為很合理,分工清晰,表態支援,那位環衛局長自然不敢反對。
於是,程文峴一錘定音:“管成同志,那就按照這個方案執行,門前各自包乾,公共部分環衛負責,各司其職,市府是不是可以出個正式的檔案,明確一下。這個檔案不僅針對車站路,而且適用於全市所有街道和市場。”
說完,程文峴招呼管成,“走,我們去南林菜場看看。”菜場雖然打掃得乾淨了,菜品質量依舊不好,服務態度也一如既往。市商委主任和蔬菜辦主任已經在那裡等候,見程文峴一行到來,連忙迎上前。這時,菜場負責人帶著那個罵人的員工過來做檢討,說這個員工爆粗口,不文明,冒犯了程書記,我們準備給他處分。
爆粗口的員工一下子跪在了程文峴面前,哀求道:“我罵了程書記,我錯了,我認錯,我願意接受處分,只求您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要讓他們開除我,也不要扣我的工資和獎金,我一家老小全靠我的工資養活呢。”
程文峴扶起他,說道:“誰說要開除你?你犯了錯,不是因為罵了我,而是不應該粗暴對待顧客。顧客是你們的衣食父母,你能罵自己的父母嗎?再說了,你把顧客都罵走了,你們菜場就要關門了。”聽說不處分他,爆粗口的千恩萬謝的離開。
程文峴盯著菜場負責人,“主要責任在你們做領導的,你們服務態度不端正,沒有樹立為顧客服務的思想觀念,沒有抓好職工思想工作,所以菜場職工缺乏服務意識,以為在國營單位工作,就高人一等,當坐地商。”
他又對市商委主任及蔬菜辦主任說:“你們不要處分這位職工,但要嚴肅批評教育,當然不止他一個。做領導的不能只享受權力,同時要承擔責任,要權責對等。下面出了問題,上面領導的責任跑不了。”他知道,根子出在體制上,不端掉“大鍋飯”“鐵飯碗”,解決不了問題,但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程文峴沒有再提這事,他走到攤位前,隨手抓了一把菜葉全無的竹葉菜說:“本人有個死理,有葉菜才算是蔬菜,你們看看,這算什麼?”
他知道這涉及蔬菜管理體制改革,非動大手術不可。他轉頭看向管成,說道:“當然,這也是體制問題,問題是,我們已經廢除了統購統銷,你們又把這個破爛撿回來,我想聽聽你的看法,下一步有什麼打算?”
管成臉色難看,紅一會兒,白一會兒。他自我批評說,市委市府改革決心不大,遇到阻力就退縮。他表態:“我回去立即研究,儘快出臺一個推進蔬菜體制改革,搞活流通的方案。”
程文峴說道:“改革會觸動國營單位的既得利益,沒有大刀闊斧的決心和魄力,沒有刮骨療傷的狠勁,是推動不了的。改革不是請客吃飯,不是繪畫繡花,不能那樣溫良恭儉讓。中央領導多次強調,要殺出一條血路,這需要什麼樣的氣魄和勇氣,小腳女人是甩不開腳步的。管成同志,你要先下定決心,要有一股子狠勁。”
他接著說,還是我昨天說的,要引進市場競爭機制,要制定政策鼓勵農民把承包地的瓜果蔬菜運到市場上來賣,適當放開價格,激發菜農的積極性。你這個省會市是區域中心城市,要打破地域壁壘,以開放的態度,敞開城門,允許周邊地縣的蔬菜進來,市場活了,城市才會活起來。”
這時,姜子陽遞給程文峴一張紙條,他看了一眼紙條,說道:“我有個提議,希望在古城召開一個搞活蔬菜市場的現場會,實地考察,總結幾條經驗,大家照著做。世明、管成,你們覺得如何?”二人都表示贊同。
程文峴說:“既然大家都同意,就這麼辦。世明同志,這是省府的事,我就不越俎代庖了。我敲鑼打鼓開了個響頭,後面的主角是你,開現場會的事情,你回去跟邵省長彙報,爭取早點開。”
第二百六十二章輿論威力
回到辦公室,姜子陽看到了當天的報紙,省報頭版頭條刊登題為:“罵得好!省委第一書記直面市民批評”的新聞通訊,記述了程文峴書記視察車站路和南林菜場的情況,面對群眾批評,他說:“罵得好,政府那些老爺們該來看看,該來聽聽群眾的呼聲。”“你們批評得對,我們的工作沒做好,愧對百姓了。”“我保證,一定徹底整治城市衛生和市容。”“我叫程文峴,我再次向你們保證,我既然來到這裡,看到了這裡的情況,就一定會管好,管到位!如果一天內還沒有人來管,你們把程文峴三個字寫在橫幅上,說程文峴愧對中州父老。”
報道大篇幅描述了程文峴書記如何在現場解決問題,用黑體字突顯程文峴書記的民生情懷,引述他的經典話語:“不下來不知道,一下來嚇一跳,才知道我們離百姓有多遠,脫離群眾呀。政府官員要沉下去,解決群眾的急難問題。我會經常下來走走,看看。”“我來或者我不來,都不是大事。民生才是大事,百姓的飯碗和菜籃子是頭等大事!”“百姓生活無小事,政府工作要貼近百姓。政府工作好壞的唯一標準,就是百姓生活是否過得好,百姓是否滿意。”
針對僵化的蔬菜體制,程文峴指出不能走回頭路,不能沿用統購統銷的舊模式,要引入市場機制,激發經濟活力。他揭露了國營菜場的大鍋飯弊端,出工不出力,服務態度差。“改革不能再拖了,否則,新鮮菜會變成蔫菜,蔫菜會變成爛菜;活魚會變成死魚,死魚會變成臭魚。”他提出要儘快破除這種體制的束縛,探索新的模式,比如讓農民直接進城賣菜,讓農民在菜場擺攤,價格隨行就市。
署名洪明理的短評,闡述了程文峴的民生觀,引述他的話說,百姓生活無小事,民生是大事,政府的首要任務就是保障百姓的飯碗和菜籃子。他指出,要解決民生問題,就要從發展和改革入手。當前民生問題的主要矛盾是“短缺”,就是供給不足。要增加供給,就要改革體制,引入市場,增強經濟活力,讓老百姓受益。
短評強調政府要切實改進作風,不要搞文山會海,要深入基層,深入群眾,瞭解民情,務實工作,解決實際問題。政府工作的最終目的,就是要為百姓服務,為百姓排憂解難,讓百姓生活好,讓百姓滿意。這篇評論可謂畫龍點睛,點出這篇新聞通訊的靈魂。
姜子陽給孟立達書記打了個電話,出了個新點子。然後拿著報紙走進了程文峴辦公室,遞給他。程文峴拿起報紙,目不轉睛地閱讀了這篇新聞通訊和短評,眼中閃爍著滿意的微笑,讚許道,“這個關耀文,還有洪明理,文字功底都不錯,文字流暢,層次分明,觀點清晰,一針見血。好,不錯!”
程文峴起身,坐到沙發上,招呼姜子陽來泡茶。一邊飲茶,一邊聊事情。他問道,“今明兩天有什麼安排?”
姜子陽回道,“上午空下來,您休息一下,別太辛苦了。下午閱讀有關撤社建鄉的材料。”
這個時候,所有省市領導,全省上下,各級領導都在研讀這篇新聞通訊。刊登在省委機關報頭版頭條的文章,就是政治風向標,大家都懂的,都會仔細地看,力求看出其中的名堂,琢磨其中的關鍵資訊,以便及時跟進。
邵勤褚反覆看了兩遍,心裡不是滋味,這種好事被第一書記搶了先,程文峴有了面子,讓他這個省長臉上無光。這本是政府應該做的事,自己卻沒有想到,差距立顯。他這時才覺得自己身邊少了思維敏捷、有大格局的幕僚。
於是想起了姜子陽,直覺告訴他,這些主意都是這小子想出來的。你看,他一到程文峴身邊,程文峴就花樣翻新,給自己慶祝生日不說,還勞神費力的去江北過早,碰到了事情,就抓住不放,舉一反三。不僅如此,還運用新聞報道,一句“罵得好”就收服了民心。
邵勤褚腦海裡出現姜子陽那張朝氣蓬勃的臉,再看看自己身邊的秘書,一個出事,一個平庸。可是怎麼辦呢?他表面給人一副不易接近的嚴肅面孔,其實特別念及戰友情、部下情。現任秘書姬才就是他頗為看重的老部下的兒子,因為顧及這層關係才一直留在身邊。他要是知道了姬才背後的那些爛事,一定會氣得氣暈過去。他遺憾自己為什麼沒能找到像姜子陽這樣的人做秘書。
市委書記秦雲路也在讀這篇新聞通訊,揣摩其中的深意。這篇通訊不僅宣傳了程文峴為民做主,從日常事入手,更揭露了中州市改革中存在的問題,打了市委市府的臉,尤其是打了他的臉。他不得不佩服程文峴的睿智和格局,心裡責怪市府辦事不力,出了這麼大的事,居然沒人向他彙報。他拿起電話打給了管成,讓他馬上到市委來見他。
管成也在看這篇報道,心裡責怪相關部門負責人不稱職。他正準備召開市長辦公會,討論如何整頓市容市貌和推進蔬菜體制改革,就接到秦雲路的電話,只好趕往市委。
進了秦雲路的辦公室,管成看到他臉色鐵青,眼睛盯著報紙,好像要噴出火來。秦雲路把報紙往桌上一摔,說:“你看過了吧?這麼大的事情,我是看了報紙才知道的,你們市府還真是保密工作做到家了。”語氣很不客氣。
管成是個老資格的市長,一直看不上這位坐火箭上來的書記。他覺得自己革命了一輩子,混得卻不如這個四十出頭的小子,只因為他有個工農兵學員的學歷,又得到了京城某位大佬的賞識,就一步登天,坐到了自己的上面。
現在聽到他開口指責自己,完全沒有尊重,心裡很不爽,臉色頓時陰了下來,盯著他良久不說話。兩個人就這樣對視著,氣氛很緊張。最後還是秦雲路退卻了,他知道管成在這裡的根基深,跟他硬碰硬沒有好處。於是收斂了一些情緒,說道:“剛才著急了點,別介意啊。找你來,沒別的意思,是想跟你商量一下,這件事該怎麼辦?”
管成的氣還沒有消,沒好氣的說道:“還能怎麼辦?落實程書記的指示,改進工作唄。”
秦雲路看了他一眼,知道他火氣還沒消,口氣和緩下來:“我們來研究一下。這篇報道指出了兩個重點,一是要整治市容市貌,保持城市衛生,打造整潔文明的城市;二是要改革統購統銷體制,引入市場機制,保障市民的‘菜籃子’。這兩項工作都要從民生的角度出發。”
還別說,秦雲路也不是完全沒有一點兒腦子,他一針見血地抓住了問題的關鍵。他做自我檢討,檢討自己工作不到位,沒有深入基層,與群眾生活脫節,表示要改進工作作風,要深入實際,調查研究,發現問題,及時解決。
管成順著他的話說:“秦書記,這事是省委程書記親自抓的,你是市委第一書記,也要親自掛帥,我們市政府全力配合,抓好落實。”為了進一步強調這一立場,他建議馬上召開市委常委會,研究具體措施。
秦雲路心裡罵道:“這個老狐狸,是想推卸責任吧。”又覺得管成說得在理,不好推脫,但也不能讓他擺脫責任。想了想,他說道:“好的,現在就通知,下午召開市委常委擴大會議,範圍擴大到副市長、市府秘書長和有關委辦負責人,集思廣益,擬定幾條改革思路和具體措施。”
管成知道他這是把責任壓在市府身上,但沒法反對,畢竟執行還要靠政府部門。如果事情做不好,上面的板子是要打在他身上的。
這時,新任古城地委書記林楓、專員尚錦修看了這篇新聞通訊,他們都有了思想準備,於是坐在一起,商量姜子陽給他們提出的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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