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界》獨立出品【兩性之間】
文丨禧年
播音丨琦瓊
聽說孕婦的情緒不太好，我已經懷孕十六週，脾氣需要丈夫多擔待。任性一次次得逞的我，終於在聖誕季節挑起爭端。我習慣用摔東西表達憤怒，摔出聲響的那一刻，心裡的憤怒就漸漸平靜了。而丈夫童年時家人摔東西帶來的巨大響聲讓他心痛和害怕，常年積壓成了憤怒。
像往常一樣，過了聖誕季，客廳裡的聖誕裝飾會很快失去它的新鮮感。當我們著手把這些漂亮精美的裝飾品打包好，放進某個角落等待來年再用，或是直接丟掉時，會不會思考一個問題：今年，聖誕節來過我的家，可那位馬槽裡的嬰孩來過嗎？或者，我渴望祂來嗎？我們會渴望這位嬰孩降生在我們枯乾的生命裡，救我們脫離與罪糾纏的掙扎嗎？
剛剛過去的聖誕節是我信主後度過的第九個聖誕節。剛信主時，聖誕節很吸引我，因為教會里有很多活動，吃美食、抽經文，還會收到驚喜的小禮物。但坦白說，在這些年的聖誕節，我很少真正思想嬰孩耶穌的降生，要麼忙著排練節目，要麼忙著佈置場地、預備食物。然而，在這個聖誕節期間與丈夫的一次衝突，卻把我們兩個人的目光聚焦在那位嬰孩面前。
事情經過，要從我的孕婦身份說起。我是一名懷孕十六週的孕婦，早就聽說孕婦的情緒不太好，懷孕期間脾氣可能有點壞，需要丈夫多擔待。我也聽說，有些孕婦仗著自己懷孕了，會故意不尊重丈夫，還把責任都推給孕期多變的情緒。剛懷孕時我屬於前面的情況，因為孕吐反應大，瘦了十幾斤，身心狀態都很差，丈夫東哥非常擔待我，不僅包了幾乎所有家務，無論白天黑夜，只要他在家，總會陪在旁邊又是倒水又是遞紙巾。
漸漸地，我的心裡似乎產生一種新認知：現在東哥要圍著我轉，只要我有需要，他就必須滿足，因為現在我是一名很辛苦的孕婦。早上起床時由於空腹很容易噁心，於是我每天都等著東哥把早餐端上桌才起床，有時我起的早了他還沒做好飯，我就會鬧情緒不開心，並把原因歸於早上很餓很噁心。他有點鬱悶但也無可奈何，誰讓我是一個孕婦呢！
我的任性一次次得逞，同時我的身體和靈裡都變得懶惰了，看書會噁心於是不想讀聖經，刷手機會吐於是也不用聖經APP了。有幾次感到內疚，問了幾位姊妹她們是怎麼應對孕期反應的，回答大都是轉移注意力，或是睡覺或是躺著。我心裡覺得，好像這些也不很屬靈啊，那我還是繼續懶著吧。東哥也發現我靈裡的懶惰，但是因為心疼我，並沒有責備我，而是在每晚睡前分享他的靈脩亮光給我，希望能對我有幫助。
聖誕節臨近，我和東哥開開心心地坐在沙發上，看著我們一起裝扮好的閃晶晶的聖誕樹。關於聖誕節的意義，對我們這兩個信主多年的基督徒來說，還需要重申嗎？聖誕節是給慕道友們傳福音的機會，是基督徒友人之間的派對……可是，這個日子與我們的生命有怎樣的交集呢？我沒想過。然而，耶穌正在我們家裡悄悄預備著“改變”的禮物。
最近有一位跟我們相熟的弟兄狀況不太好，東哥打算去探訪。那位弟兄的時間不湊巧，東哥就調整了自己的時間，一早就出門去見他。那天我又餓又噁心地起床後，發現東哥已經出門了，桌上也沒有早飯，我心裡有些氣鼓鼓的。幾天後的一個晚上，我們睡前照常夜聊，東哥偶然提到他第二天要去探訪兩個人，因為他們交通不方便，東哥會去他們那兒接他們。
這時我的自私發作，心裡升起對東哥的抱怨：為什麼你見別人都可以專門調整時間？有時晚上我想跟你看電影，你卻說沒時間要工作？雖然你現在在家做翻譯服事，可是從早到晚你都呆在書房，你去見別人，別人沒時間，你都可以調整工作時間，然後就壓縮陪我的時間！自從懷孕以來，我們就沒有約會和家庭敬拜了，這是你的失責！
東哥意識到我是“吃醋”了，他解釋是因為我前幾個月身體狀態太差，他考慮我的狀態，既然我不想出門也不想走動，所以才沒有約會；至於家庭敬拜，他承認確實是最近沒有規劃好時間。事後，我就那晚抱怨的態度向他道歉，他也保證要做出新的時間表，確保我們有規律的約會和家庭敬拜。我們商定每週一的晚上是約會時間，要保護好這個寶貴的時段。
很快，第一個週一的約會要到了。不湊巧的是，婆婆週一那天要從老家過來照顧我的飲食，於是我們把約會調整到週日晚上。到了週日晚，東哥在廚房洗好碗，為了讓我的嗅覺舒服一些，他就洗個澡洗掉身上的油煙味，再開始我們的約會。他洗澡時，我在廚房和客房裡走來走去，突然意識到婆婆明天要來了，她的房間我還沒有整理，陽臺一堆衣服還沒洗，儲物櫃裡亂七八糟，許多東西裝不進去，都堆在地上和床上。
我心情突然很沮喪，每次在我整理得非常清爽之後，要不了多久東哥就會再一次亂塞弄得狼藉一片。於是，我決定今晚要整理家務！東哥洗完澡出來，發現我不在客廳，而是氣沖沖站在客房狹窄的空間裡。他想先跟我一起敬拜和禱告，我說我不要。
“我們不是說好了今晚是家庭時間嗎？”“我不要！我今天要整理房間！”“今天不整理，我們明天一起做好不好？”“不好！我就要現在做！”“你是不是故意不順服我的帶領？”“是的！我現在就是不要順服你的帶領！”東哥被我的舉動冒犯到了，語氣裡帶著憤怒和受挫：“為什麼每次我想好好帶領家庭時間，你總是這麼不配合，你到底還要不要我帶領？”“不要！你再也不要帶領了，我們再也不要有家庭時間了！”……
這樣的對話進行了幾個回合後，我自知理虧，便稍稍妥協，要求東哥陪我一起把地上的一袋衛生捲紙塞進儲物櫃，然後出去開始家庭時間。但是東哥斷然拒絕了，他要我放下捲紙馬上出來，聽到他命令的口吻，我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東哥奪過我手中的捲紙，要我馬上出來。我憤怒地走出來，非常用力地把門“嘭”一聲摔上，怒氣衝衝走進另一個房間，同樣“嘭”一聲摔上門。東哥見狀，便把我拉到客廳的沙發上，旁邊正好放著東哥在讀的神學書，我拿起書就要摔，書被他搶走了。
我能感到他心裡的怒火正在燃燒。因為我們的家規裡有一條就是不準摔東西，這是東哥的痛處。童年裡家人摔東西時，那種破碎帶來的巨大響聲會讓他產生很心痛和害怕的感受，這些感受積壓成了憤怒。偏偏我成長在一個用摔東西表達憤怒的環境中，我生氣時不吼也不罵，就是摔東西，摔門摔手機，摔手邊一切可以摔的。摔出聲響的那一刻，我心裡的憤怒就漸漸平靜了。
東哥的憤怒在升級，這時我的理智漸漸清醒，我提議他回書房，我回臥室，半個小時後我們再處理。東哥又拒絕了，他決定今晚不處理，要跟我慪氣到底。憤怒中，我們打算在婆婆面前行出的好見證也不要再想了，就讓婆婆看到我們的不堪吧。但我還是進了臥室，他進了書房，半個小時後，我出來，坐在沙發上，想跟東哥處理剛剛的衝突，但沒想到他這時簡直被怒氣充滿，他說自己現在就像被鎖在一個籠子裡，他自己無法走出來，他希望我做些什麼事情幫他走出來。
東哥小時候家裡開過小賣部，但他想吃裡面的零食需要花錢買。怎麼來錢呢？就幫爸爸送牛奶，每送一次就有一毛錢，他的錢就存在店裡，要吃店裡的零食就用送牛奶的錢買，如果做錯事了，爸爸就會扣一部分，抵償做錯事的代價。所以在東哥的意識裡，做了錯事就要付代價；我今晚得罪他，要付代價。
東哥要我給他道歉，我不願意，我知道自己今晚無理取鬧，可就是硬著頸項不願道歉。他在客廳走來走去，又委屈又憤怒地說我不能理解他聽到摔東西時心痛的感受，他要我摔一件對我來說很貴重的東西，讓我體會一下。我提議摔相機，東哥不許，因為相機是我們共同喜歡的，我只能摔自己的東西。我又想到手機和電腦，可是他覺得摔壞了還要給我買，不可以摔。
最後東哥要我找出一件最喜愛的衣服，把這件衣服剪了。可我說，我現在懷孕了，穿什麼都不好看，所以沒有最喜愛的衣服。東哥又想了一下，讓我給他寫道歉信，留作以後不準摔東西的證據。但我拒絕了，我知道這個方法根本制止不了我摔東西的衝動，也不會讓他的憤怒減少。我們兩個的心裡現在都沒有愛和憐憫。
東哥憤怒的神情讓我又漸漸回到硬著頸項的狀態。我看著客廳裡的聖誕樹，幾周前我們一起裝扮完，看著掛滿飾品和星星燈的聖誕樹，享受夜晚的寧靜與愉悅。沒錯，聖誕樹是最近帶給我們最多溫暖的事物，如果把它摔了怎樣？我想象自己拎著聖誕樹把它丟進垃圾桶的樣子，心裡湧起一種邪惡的快感。
可是，這麼可愛的聖誕樹，真的要丟了嗎？我心裡起了不捨。每個掛飾都是我親手掛的，星星燈隱藏在樹枝間，緩緩閃動，就像天上的星星。我凝視著忽閃忽亮的星星燈，好像我的心也回到了兩千多年前：那些靈裡貧窮的人們，晝夜切望等候先知預言的彌賽亞；耶穌降生的那晚，窮苦的牧羊人正在漆黑的曠野裡守著羊群，一隊天使從天而降，帶來了救贖世界的大好訊息。東方博士們是不是也在黑夜中被這樣的星星指引著，進了那家客店，跪在那個髒亂的馬槽邊？
我心裡默默地向主述說著：以色列人被擄歸回後，你向他們整整沉默了四百年。四百年足以改變人世間所有的信念，然而你如約而至。無論是夜間守著羊群的牧羊人，是堅信在死前必見到基督的老僕人西緬，還是在聖殿裡禁食祈求、晝夜侍奉神的年紀老邁的女先知亞拿，所有等候你救贖的盼望都沒有落空。嬰孩耶穌的降生，是他們仰望與等候的回應：“叫我們既從仇敵的手中被救出來，就可以終身在他面前坦然無懼地用聖潔、公義侍奉他。”
不知不覺我已淚流滿面，我凝視著聖誕樹上的星光，像是馬槽邊的人們凝視著被布包裹的嬰孩，心被主完全觸控。於是我向主懇求：主啊，以色列人在四百年間的黑暗中等到了你，其實是你來找他們；今夜，你也來找我，降生在我靈裡貧乏的生命光景中，求你讓我這顆剛硬而不自知的心再一次體會到被赦免和新生的喜悅。
懷孕後靈裡的懶惰，把我帶到窮苦而不自知的境地，我不願再為自己辯駁，孕期的不舒適又怎樣呢？這不能成為我不敬畏你、不尊重丈夫的理由。我不願再將自己的任性合理化，也不用再說什麼，主你已經完全瞭解，你並不論斷我，你來就是將救恩與赦免賜給我，我願意完全降服在你的馬槽邊。
此時，東哥還沒察覺到我心裡的變化，他問我哭什麼，我沒有回答。他要我給一位信任的姊妹打電話，他希望第三方的介入幫助我們解決問題。我說：“不用給別人打電話，有人已經來了，已經在我們家了。你來，把燈關了，坐在我旁邊就能看到。”
東哥的心漸漸柔軟，他關了燈，客廳裡只剩下聖誕樹上的星星燈閃爍。我們倆正對聖誕樹挨坐著，我跟東哥流淚分享剛剛神如何觸控我的心。“今夜嬰孩耶穌來到我們家了，你只有仰望主，只有祂能把你從籠子裡釋放出來，祂說過祂要釋放所有被壓制的人啊。”東哥的手握住我的手，越握越緊。他也感受到耶穌在我們家裡的動工，兩顆剛硬悖逆的心被軟化後緊靠在一起，在眼淚中悔改。
當我們以憤怒回應憤怒時，我們毀掉了我們的見證。只有順服在耶穌面前，我們才能看見自己是如何不堪，又如何被主赦免，主動選擇饒恕得罪自己的人是唯一的路，因為耶穌已經免了我們所有的債。我們靠在一起分享各自靈裡被神觸控的喜悅，彼此認罪道歉，向耶穌感恩，剛剛劍拔弩張的氛圍瞬間被甜蜜與溫暖取代。破涕為笑的東哥依然體貼我會有孕婦的情緒，允許我可以摔東西，但是隻能摔抱枕，因為抱枕不會摔出聲音，這是他能接受的摔東西的方式。而我也願意剋制自己，恢復對神話語的愛慕，讓神的話語而不是我的情緒來掌控自己。
夜已經深了。這是信主多年來，經歷最為深刻的聖誕節。神是個靈，我們愚拙闇昧的眼睛如何能看得見神呢？我們看不見神，但神願意用最體貼的方式讓我們看到。我驚喜地發現，在迷濛的淚水中，星星燈的光竟然折射成一個個十字架，滿滿掛在聖誕樹上。我欣喜地跟東哥分享這個新發現。他也發現了，搞笑地說：“我流的眼淚可能不夠多，需要眯起眼睛才能看見十字架。”
這就是剛剛過去的聖誕期間發生在我們家的故事。節日的氛圍很快會淡去，我希望自己真正記得兩千多年前嬰孩耶穌降生的那個夜晚，還有這個夜晚祂再次來到我們在地上的這個小家中。
片尾曲：讚美之泉 《復興聖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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