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行行長墜樓的背後

轉載自 | 風聲島
作者 | 海邊的風聲君
6月21日下午,就在股市剛剛收盤之時,西安銀行公開發布公告,表示副行長狄皓在3天前離世。
這位離世的副行長年僅51歲,根據相關媒體的訊息,狄皓疑似墜樓身亡,派出所已初步排除了刑事案件。
值得注意的是,狄皓墜樓的時間點,剛好是西安銀行舉辦股東大會的前夕。
就在6月20日,西安銀行釋出副行長離世公告的前一天,西安銀行剛剛公佈了其2023年的董事會相關決議和年度股東大會決議。
案件發生的地點也同樣耐人尋味。
狄行長墜樓的地點在西安高新路尚中心大廈,距離西安銀行總部僅隔了一條街,步行距離甚至不超過200米。
這位副行長的驟然墜樓不可謂不突然。
狄皓的過往可以說是一片坦途。
1973年出生的狄皓,從信貸員做起一路高升,先後任職西安銀行西大街和土門支行行長、西安銀行人力資源部副總經理、西安銀行黨委委員,更是早在43歲時就被提名為西安銀行的副行長,曾經是銀行圈裡最年輕的副行長之一。
根據西安銀行相關年報資訊的公開顯示,狄皓在西安銀行的副行長中排行第三,可以說是“兩人之下,萬人之上”。
而在顯赫的地位之外,狄皓的收入也不少。
從2019到2023年五年間,狄皓的年薪均是百萬起步,分別為182萬元、176萬元、177萬元、138萬元和129萬元。
就在去年,狄皓還自掏腰包花費80萬元,增購了西安銀行的21萬股股份,顯然並沒有可能導致自行跳樓的經濟問題。
年輕有為、身居高位、高薪收入的狄皓,為何會突然在股東大會前一天在總部隔壁墜樓身亡?
風波中的西安銀行,在接連被曝出高管超期任職、業績資產承壓、聯合美易借錢發放砍頭息貸款之後,又將走向何處?
梳理狄皓的過往經歷,其起點並不高。
在加入西安銀行的前身西安商業銀行之初,21歲的狄皓還只是個基層櫃員,後來轉崗為會計員和信貸員。
然而,不同於大多數人在就任櫃員之後的籍籍無名,狄皓從信貸員的基層職位一路迅速高升為西安銀行支行行長、總行人力資源部副總,直至西安銀行總行副行長,在不到20年的時間裡連續升遷5次,平均每3年出頭就有一次晉升,實在是有點東西。
2012年,狄皓更是成為了首屆西安青年五四獎章的獲得者。
這枚五四獎章極為珍貴,全市僅20人獲得了這一殊榮。
狄皓一路高升的背後,是彼時其負責的高新支行業績的提升。
根據公開報道顯示,在狄皓擔任高新支行行長期間,其所在支行連續兩年超預期盈利,2年共取得利潤2.1億元。
要知道,整個西安銀行2023年的淨利潤也才24億元,狄皓所帶領的高新支行的盈利能力可見一斑。
然而,在狄皓升任西安銀行副行長之後,時局已悄然改變。
表面上看,西安銀行的業績並不差。
根據年報顯示,2023年西安銀行整體營業收入72億元,淨利潤24億元,同比2022年分別增加了10%和2%,營業收入和淨利潤均有增長。
但實際上,在營業收入和淨利潤雙增長的背後,風險已然悄然滋生。
先說營業收入。
西安銀行的營業收入雖然整體呈現增長趨勢,但其增長卻主要來源於投資收益的大幅增加和公允價值變動損益的扭虧為盈,換句話說,就是投資的子公司和股票賺錢了。
而在銀行的主營業務利息收入方面,西安銀行的業績卻表現不佳。
整個銀行2023年的利息淨收入只有53億元,相比2022年下降了3.6%;手續費和佣金淨收入更是再創新低,加起來還不到3億元,同步下降了32%。
深挖西安銀行的財務情況,導致西安銀行主營業務利息收入下降的主要原因是付息負債成本的不斷上升,通俗來說,就是銀行給儲戶付的利息變多了。
具體來看,西安銀行個人存款的平均利率由2022年的3.18%上升到了2023年的3.28%;從同業和其他金融公司借錢的利率也從2022年的1.73%上升到了2.08%,上漲幅度高逾20%。
如此大幅提高存款利率的原因只有一個:西安銀行的攬儲能力正在大幅減弱。
在這種情況下,西安銀行只能透過提高個人存款利率和同業拆借利率來提高攬儲力度,從而維持整體存款規模的增長。
然而,存款規模是漲上去了,借錢的成本卻也增加了不少。
對於銀行來說,利息收入主要來源於借款與貸款之間的利息差,而西安銀行的息差卻在不斷收窄。
2020年時,西安銀行的淨息差還有2.16%,這在業內是很健康的一個數值。
隨後3年的時間裡,西安銀行的淨息差卻在不斷下跌,至2023年已經下跌到了1.37%,到了2024年第一季度更是隻剩了1.21%,剛過2020年的二分之一。
淨利潤這邊的增長也是與收入一樣禁不起推敲。
淨息差收入下跌了,該花的錢卻還得花,西安銀行的稅前淨利潤下滑也就不可避免了。
之所以能夠整體淨利潤上漲,全靠所得稅支出為負才得以實現。
換句話說,就是因為返還了一些企業稅,西安銀行的淨利潤才漲了一點。如果不考慮稅務問題,西安銀行的淨利潤仍然是下滑的。
整體盤下來,借錢這一邊,拉不到存款只能加息吸納同業資金彌補資金來源缺口;貸錢的另一邊,貸款利率卻沒辦法上漲。
此消彼長之下,淨息差被迫不斷下滑,西安銀行終究露出了難以掩飾的疲態,狄副行長等管理層的壓力也就不可避免地隨之“水漲船高”。
禍不單行。

西安銀行不僅在收入和利潤方面表現很一般,在資產質量方面也同樣面臨著風險考驗。


梳理西安銀行的資產結構,其不良貸款率和隨之衍生的信貸風險大幅激增。
根據財報顯示,西安銀行在2023年加大了信用風險減值損失的計提,共計提27億元的信用減值損失,相比去年增加了逾30%。
銀行的信用風險減值損失主要來源於貸款減值損失和金融投資減值損失。
前者代表貸出去的錢可能收不回來了,後者則意味著投出去的錢“打了水漂”。
具體來說,2023年西安銀行貸款減值損失近17億元,不良貸款率更是上漲到了1.35%,相較表現已經很差的2022年末又增加了10個基點。
到了2024年第一季度,這一指標更是又上漲到了1.43%。
結合2024年年初的淨息差1.21%來看,對於西安銀行來說,100塊錢只能賺1.21元,卻可能面臨1.43元的壞賬,再疊加上中後臺的成本,西安銀行的利息生意顯然出現了些許問題。
根據西安銀行年報的解釋,其不良貸款率的增長主要是“受房地產客戶和零售業務風險的影響”。
換言之,西安銀行很可能是貸款給了一些房地產企業,導致出現了潛在壞賬。
值得注意的是,雖然房地產企業在如今的金融圈中已經多為風險資產,但西安銀行卻沒少給房企批貸款。
房地產行業是西安銀行貸款整體中的第四大行業。
2023年西安銀行共向房地產相關企業貸款102億元,相比2022年增加了近11%,在一眾減批房地產貸款的銀行中很是“逆勢而為”。
存款端,要辛辛苦苦加利息才能拉到個人和同業存款;貸款端,貸出去的錢收不回來的風險卻在節節攀升。
大幅增批的房地產貸款與持續增長的不良貸款率為西安銀行的經營前景埋下了一顆隱藏的暗雷,也在高管們的頭頂加上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西安銀行埋下的暗雷遠不止於此。
在貸款給誰這方面,西安銀行一向作風比較激進。
既然貸出去的錢已經有了風險,那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偷偷”加大貸款利率,開始與借款平臺合作來拉高貸款利息。
根據《關於進一步規範股份制銀行等三類銀行網際網路貸款業務的通知》的公開規定,商業銀行透過與合作機構共同合作出資發放網際網路貸款的,應該嚴格落實單筆貸款合作方出資比例大於30%的管理要求。
對於地方法人銀行開展了網際網路貸款業務的,應該服務於本地客戶,不能跨註冊地轄區開展相應貸款業務。
然而,本應服務於西安本地客戶的西安銀行,卻仍然在與美易借錢(原國美易卡)進行合作貸款來拉高貸款利率。
根據相關媒體的報道,美易借錢預設借款所在地和工作常住地卻是河北省/山東省/四川省,並非西安銀行所在的陝西省,貸款年化單利高達35.7%;即使購買556.8元的“省錢禮包”,年化利率也高達23.95%。
如此高的年化利率的吸引之下,西安銀行由山西省“跨界”到河北、山東和四川經營也就不足為奇了。
一邊是完不成的存款業績與收不回的風險存款,一邊是“偷偷”跨註冊地轄區發放的砍頭貸款,西安銀行顯然在經營管理上出了一些問題。
既然業績出了問題,就總有人要承擔責任。
而有資格承擔責任的,往往是銀行的管理層。
暗雷隱患之下,大家都不想當西安銀行的管理層了。
就在西安銀行2023年財報釋出的當天,董事會秘書石小云就因工作調整原因向公司遞交了辭職報告。
而在現有高管離職之後,空缺的崗位卻並沒有得到補充。
比如西安銀行的監事長一職,本應是人人搶著做的“香餑餑”,卻長達半年“無人問津”未得到補缺,西安銀行高層管理團隊“缺人”的尷尬情況可見一斑。
營業收入與利潤的增長陷入停滯、不良貸款更是懸在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種種壓力之下,銀行行長們墜樓等案例頻頻發生。
2018年5月16日,天津農商銀行黨委書記兼董事長殷金寶在辦公室割腕自盡。
這一天剛好是天津市委巡視六組進駐天津農商行黨委的第36天。
2019年7月17日,國開行山東分行的行長鍾小龍選擇在北京的家中割腕,並給自己胸口補了一刀不幸身亡。
根據相關媒體報道,鍾小龍存在捲入國開行十億級違規擔保案的可能性。
2021年12月24日,招商銀行廈門分行的行長趙啟柱被發現在廈門市招商銀行大廈4樓平臺墜亡,相關人員表示“受抑鬱症困擾”。
2023年12月9日,華夏銀行天津分行的行長貢丹志同樣墜樓身亡。
12月10日,湖北省黃岡市某村鎮銀行行長在車內自殺身亡。
說到底,房地產企業的接連爆雷只是落地的“第一隻靴子”。
與房企爆雷相併發生的,是銀行貸款風險的不斷提升。
一邊是漲不動的資金規模,另一邊是不斷增長的不良貸款風險,狄行長背後的西安銀行壓力確實不小。
而在房企整體低迷的大盤趨勢下,資金承壓的銀行,也絕非僅西安銀行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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