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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9日，在一場令人震驚的聯邦法庭對話中，新罕布什爾州法官薩曼莎·埃利奧特(Samantha Elliott)質問美國聯邦檢察官辦公室律師拉斐爾·卡茨(Raphael Katz)，為何達特茅斯學院博士生劉曉天（音譯）的F-1身份被終止。卡茨語出驚人：“我沒有事實來證明為什麼會發生身份變更。”劉曉天的律師SangYeob Kim反駁道：“原告沒有犯過任何罪，連一張違章停車罰單都沒有。他甚至都沒有車。”法官裁定，劉曉天因身份終止無法繼續研究、失去收入，構成“無法彌補的損害”，並頒佈臨時限制令(TRO)，在限制令期間，他仍有合法身份。
這場荒謬的對話暴露了川普政府簽證政策的隨意性，受影響的學生近期獲得一系列TRO，最新的例子發生在今天，共有100多名學生獲TRO，也標誌著法律抗爭的希望。
2025年春季，美國的國際學生群體被恐懼吞噬：數千名學生一夜之間簽證被吊銷，或在學生與交流訪問者資訊系統(SEVIS)中的記錄被終止。他們失去了合法身份，夢想破碎，面臨被驅逐的命運，有的像劉曉天那樣毫無理由，有的僅僅因為一張超速罰單，有的甚至是犯罪受害者。
由於中國留學生群體龐大，在此次行動中受影響者眾多——不止是身份暫時被中止的學生，幾乎每個學生都異常緊張，他們在擔心，自己的一張停車罰單或者一條推文是否就會讓自己的學業中斷。《南華早報》報道，一些正考慮赴美留學的學生已經決定另覓他途。
南華早報報道：因擔心簽證風險，中國學生重新考慮赴美留學計劃。
目前SEVIS終止主要針對的是哪部分人群，中國人比例如何，原因究竟有哪些？是否可以透過司法渠道得到救濟？
危機規模：14%受影響學生來自中國
簽證吊銷危機的規模令人震驚。據《高等教育內幕》(Inside Higher Ed)統計，截至2025年4月18日，至少1550名國際學生和畢業生因簽證被吊銷或SEVIS記錄被終止而失去了合法身份。
美國移民律師協會(AILA)提供的資料更為嚴峻：自2025年1月20日起，美國移民與海關執法局(ICE)已終止了4733份SEVIS記錄AILA對327份核實報告的分析揭示了這些行動的隨意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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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的受影響者正在參與選擇性實習培訓(OPT)，這是一個允許畢業生在其專業領域工作最長三年的專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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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的受影響學生來自印度，其次是14%來自中國，其他國家包括韓國、尼泊爾和孟加拉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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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的學生收到了簽證吊銷通知，通常透過簽發簽證的領事館傳送電子郵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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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有2名學生報告有參與政治抗議的歷史，駁斥了這些行動針對激進主義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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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的案例涉及與警方的某種互動，但其中33%的案件被駁回、從未被起訴，或僅涉及輕微違規，如交通罰單。在密歇根和康涅狄格州的兩起案件裡，被取消身份的均為家庭暴力的受害者。
“一些奇怪的事情”正在發生
3月下旬，一所小型地區大學的留學生顧問登入了一個面向國際招生和錄取專業人士的私人論壇，她遇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想尋求建議：她偶爾登入了SEVIS系統，發現她的一些學生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被終止了合法居留身份。此後幾天，又有近百名留學生服務專業人士加入討論，分享類似的故事。
這群專家對《高等教育內幕》說，這對他們是前所未有的事情，SEVIS於2003年為應對9·11襲擊事件而建立，在該系統下，學校對自己的學生進行監管。他們從沒碰到過聯邦移民官員自行更改SEVIS狀態的情況。
接著感知到變化的是律師。移民律師協會先是每天會收到幾名留學生的諮詢，他們在4月初發現自己的合法身份在沒有通知的情況下被終止了。據他們所知，這些學生都沒有犯下可驅逐出境的罪行。其後電話開始大量湧入。數百名學生打來電話說他們失去了合法身份，尋求下一步該怎麼做的建議。
聯邦政府終止國際學生合法身份的行動速度之快、範圍之廣，令全國各地的高校都感到震驚。高等教育領域幾乎無一倖免，從著名的私立大學、大型公立研究機構到小型文理學院，都陸續發現學生身份被終止。
“他們瞄準的是一個非常脆弱的群體”
4月3日，劉曉天在達特茅斯學院攻讀計算機科學博士學位。4月4日，學院通知他必須停止研究。
學院檢查了劉同學的F-1學生移民身份，發現了異常情況：他的身份在毫無徵兆的情況下被取消了。沒有了身份，他就無法繼續工作。劉曉天沒有犯罪記錄，沒有交通違章，沒有參與任何抗議活動。在庭審中，國土安全部沒有對此做出任何解釋，甚至輕描淡寫地建議他把學分轉到別的國家完成學業。
佐治亞州律師查爾斯·庫克(Charles H. Kuck)代表17名學生參與聯邦訴訟，他對美聯社表示，他的律師事務所已經聽取了數百名學生的申訴，很多學生正值畢業答辯階段。
他說：“我們接到過一個又一個類似的案件，這些案件本身並不存在犯罪，現在，在川普政府下，這些孩子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岌岌可危，他們瞄準的是一個非常脆弱的群體。”
來看一些案例。他們也許不都是完美受害者，但對他們的懲罰已經遠超出取消簽證的標準。
已被撤銷的案件
在印第安納州的普渡大學，五名中國學生因簽證被吊銷而提起訴訟，控訴國土安全部未經正當程式剝奪了他們的F-1身份。
其中一名學生在讀大二，於4月3日收到普渡大學的電子郵件，告知她的F-1身份和SEVIS記錄已被終止，未獲任何解釋。她從未受過刑事指控。
其他四名學生受到過刑事指控，但其中三起已被撤銷或即將被撤銷。例如，一名博士生因2022年的未成年飲酒被捕，但指控被撤銷。在他們收到的通知書中還寫道，他們可能不會被驅逐回祖國，被遣送至未知國家的可能性讓學生感到恐懼。
類似的事情發生在麻省理工學院(MIT)一名將於5月畢業的大四學生身上。這名中國學生原本計劃秋季繼續在MIT攻讀博士學位。她的SEVIS記錄被突然刪除，她推測應該跟她與前男友發生爭執而引發刑事指控有關，然而，該指控後來被認為毫無根據，因此被駁回。
“這對她和所有學生來說都非常可怕，”她的律師克里·道爾(Kerry Doyle)對《波士頓環球報》說，“我不明白這背後還有什麼合理的目的，除了讓所有人心生恐懼，把人們趕出美國之外。”
超速5英里和家暴受害者
不少律師發現，學生們終止身份的唯一原因可能是交通違規行為，尤其是超速，大多數美國人都會認為這是家常便飯。
比如在美國移民律師協會總結的案例中，在被終止身份的學生中，賓夕法尼亞州的一名大學生因在65英里/小時的區域內以70英里/小時的速度行駛而收到超速罰單。肯塔基州的一名大學生因在70英里/小時的區域內以80英里/小時的速度行駛而收到罰單。
在佐治亞理工學院，一名博士生將於5月5日畢業，並已獲得該校的工作機會。他的律師查爾斯·庫克表示，該學生很可能因為將車借給朋友後未繳納交通罰款而被開罰單，而且罰單已經被取消。
更離譜的是，密歇根和康涅狄格州的兩人失去身份，原因是作為家庭暴力受害者，她們報了警。根據當地法律，在家暴案件中雙方都需要先行拘留，這就是她們留下了指紋記錄的原因，但此後均有醫療記錄證明她們屬於受害者。
根據聯邦法規，“被判犯有暴力罪行，且可能被判處一年以上徒刑”，可導致簽證身份被撤銷。但以上這些例子均不符合這一點。
學生們也對法律後果感到困惑。受影響的學生都收到任何通知，因此他們不確定下一步該怎麼做。政府還建議學生“自行驅逐出境”，而不是上法庭挑戰驅逐令。
法官怒斥“卡夫卡式”操作
SEVIS終止的法律依據和程式也飽受質疑。川普政府的律師辯稱，終止決定的後果並不像某些人所說的那麼可怕，SEVIS記錄終止並不等同於撤銷學生的非移民身份。
然而，這種辯護在法庭上被批為“荒謬”。代理了多個學生訴訟的Banias律師事務所分享了華盛頓特區聯邦法院在2025年4月16日的聽證會上的庭審記錄。
法官質問：“你們意識到這太卡夫卡式了嗎？我面前有兩位經驗豐富的移民律師，代表一個還有兩個月就畢業的學生。他沒有做錯任何事，卻被從一個你們聲稱對他的移民身份沒有影響的系統中移除，這顯然是胡說八道。現在，這兩位律師甚至無法告訴他是否合法居留，因為法院無法確認他的合法性，因為政府的律師也無法告訴他是否合法。”
這揭示了SEVIS終止在法律上的荒謬性：如果SEVIS記錄終止不影響合法身份，為何學生會因此失去工作、學習和居留的權利？這種前後矛盾的解釋讓法律程式陷入混亂。
許多學生和律師已經意識到了SEVIS被撤銷在法律上有多站不住腳，紛紛提起訴訟， 希望透過法庭釋出臨時限制令(TRO)的形式阻止身份撤銷。德恆律師事務所矽谷辦公室表示已承接了四名中國留學生的訴訟。
據不完全統計，目前已經有22起案例做出了TRO，其中華盛頓特區和加州三例，馬薩諸塞和明尼蘇達兩例。在華盛頓特區最新的兩例TRO中，裁決都特別註明駕駛違規不能成為SEVIS被終止的依據。亞特蘭大的Kuck Baxter律師事務所代表133名學生提起多人訴訟，在今天（4月18日）下午獲得了TRO，法院要求在下週二下午5點前恢復這些原告的SEVIS身份。這些判例讓學生們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這些案件將陸續舉行聽證會，政府律師將對他們的身份終止進一步舉證，到時，他們的證據（或者缺乏證據）將得到更充分的展示。
對高等教育的長遠影響
這場危機不僅衝擊了學生和移民，讓高校陷入混亂，也進一步動搖了人們對美國高等教育的信心。
去年，約有110萬國際學生在美國學習，國際學生每年為美國經濟貢獻數十億美元，支付全額學費並支撐許多研究生專案。
例如，東德克薩斯農工大學的物理學研究生專案三分之二的學生來自國外，他們的貢獻“讓我們這個小專案得以生存和發展”，系主任庫爾蒂斯·威廉姆斯(Kurtis Williams)對《德克薩斯論壇報》說。
高校領導擔心，簽證吊銷的威脅將阻止頂尖國際人才選擇美國。麻省理工學院校長薩莉·科恩布魯斯(Sally Kornbluth)對《科學美國人》表示：“簽證撤銷的威脅將降低世界各地頂尖人才前往美國的可能性。這將在未來幾年損害美國的競爭力和科學領導地位。”
更深遠的影響在於信任喪失。高等教育和移民主席聯盟執行董事(Presidents’ Alliance on Higher Education and Immigration)米里亞姆·費爾德布魯姆(Miriam Feldblum)對政府建議學生轉學到其他國家的說法感到憤怒：“對於那些可能即將完成學業、還有幾個月或一年的時間的學生來說，轉學並不容易。”她警告，如果國際學生對美國失去信心，加拿大、澳大利亞和歐洲國家可能成為更具吸引力的留學目的地，這將進一步削弱美國在全球教育領域的領先地位。
這場危機的最終結局尚不明朗，但它暴露了移民執法的任意性和對正當程式的漠視。隨著更多訴訟的推進和國際社會的關注，美國是否能繼續作為全球教育的燈塔，取決於它如何回應這場前所未有的挑戰。專家呼籲，政府應立即暫停SEVIS終止政策，並建立透明的申訴機制；高校則需加強與移民律師的合作，為學生提供法律支援；而國際學生也應瞭解自己的權利，儲存相關檔案，並在必要時尋求法律援助。這場鬥爭未完，但希望仍在。
Tips：SEVIS突然終止，你該怎麼辦
在SEVIS終止的情況下，學生可以根據移民局的決定申請恢復學生身份，但這是一個緩慢的過程，考慮到目前的行政目標，不太可能有有利的結果。在等待恢復的過程中，學生雖然可以上課，但不能工作、參加實習或課程實踐培訓，也不能申請畢業後的OPT。留學生需要迅速採取行動保護自己的權利。以下是基於美國移民律師協會建議的實用指南，幫助學生應對這一危機：
1. 確認身份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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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即聯絡學校國際學生辦公室：要求學校檢查您的SEVIS記錄，確認是否被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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儲存所有相關檔案：保留護照、I-20表格、簽證、入學證明及與學校的通訊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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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查通知：如果收到簽證吊銷或SEVIS終止的電子郵件或信件，仔細閱讀並儲存，可能包含重要截止日期或說明。
2. 尋求法律援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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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絡專業移民律師：儘快諮詢經驗豐富的移民律師，尤其是熟悉F-1簽證和SEVIS問題的律師。AILA網站（www.aila.org）提供律師名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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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請臨時限制令：如果面臨立即驅逐或學業中斷，律師可幫助提起聯邦訴訟，請求TRO以暫停身份終止。
3. 瞭解自身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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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求正當程式：根據美國法律，您有權知道身份終止的原因並獲得申訴機會。如果未收到通知或解釋，律師可指控政府違反程序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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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免“自行驅逐”：國土安全部可能建議學生自行離境，但這可能導致無法返回美國或影響未來簽證申請。在諮詢律師前不要採取行動。
4. 與學校和社群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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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求學校支援：許多高校已成立法律援助小組或與移民律師合作，為學生提供免費或低成本諮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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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學生互助群體：很多受影響學生已經建群，獲取資訊和情感支援。華人律師和學生組織正在積極分享應對策略。比如華促會最近就邀請律師，在斯坦福進行了一場免費講座，類似的講座還將陸續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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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錄與執法部門的互動：如收到罰單或與警方接觸，保留所有記錄並儘快諮詢律師，避免小問題被放大。
AILA強調，學生應保持冷靜，迅速行動，並利用法律和社群資源。已有成功案例表明，透過法庭挑戰和學校支援，學生有可能恢復身份並繼續學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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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
https://newhampshirebulletin.com/2025/04/09/federal-court-issues-order-allowing-dartmouth-ph-d-student-from-china-to-continue-research/
https://www.insidehighered.com/news/global/international-students-us/2025/04/07/where-students-have-had-their-visas-revoked
https://assets.aila.org/files/ec32aad3-9065-4ebb-9aa4-f12561df9443/25041643.pdf?1744837226
https://assets.aila.org/files/e2c5e716-eb2e-4a16-8faf-bdeb7cf5310e/25040804a.pdf?1744210992
https://www.insidehighered.com/news/global/international-students-us/2025/04/03/how-trump-wreaking-havoc-student-visa-system
https://www.insidehighered.com/news/global/international-students-us/2025/04/16/government-defends-itself-against-visa-revocations#
https://apnews.com/article/international-student-f1-visa-revoked-college-f12320b435b6bf9cf723f1e8eb8c67ae
https://www.scmp.com/news/china/politics/article/3306758/rattled-visa-risks-chinese-students-rethink-us-study-plans
https://www.wbur.org/news/2025/04/15/mit-international-student-lawsuit-termination-status
https://www.cnn.com/2025/04/09/us/us-immigration-student-visas-revoked/index.html?iid=cnn_buildContentRecirc_end_recir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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