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康奈爾的鬥法

近日,《外交事務》雜誌刊登了美國參議院共和黨領袖米奇·麥康奈爾的一篇文章,題為“美國撤退的代價:為什麼華盛頓必須拒絕孤立主義並堅持領導地位”。
在介紹文章內容之前,先簡單聊聊麥康奈爾。
趙小蘭和麥康奈爾,2012年
1942年2月出生的麥康奈爾是來自肯塔基州的參議員,他從1985年1月開始擔任參議員,2007年至2024年間擔任參議院共和黨領袖,叱吒國會山長達四十年。
麥康奈爾還有另外一個廣為人知的身份——趙小蘭老公。
作為第一代移民,趙小蘭最早接觸政治是在1983年的里根時期,當時她獲選為白宮學者,負責政策分析與研究,後協助加州共和黨候選人籌款。
1986年趙小蘭進入美國聯邦政府,擔任交通部海運管理署副署長、聯邦海事委員會主席、聯邦運輸部副部長等職,在此期間,趙小蘭結識了參議員麥康奈爾。
1993年初,40歲的趙小蘭和51歲的麥康奈爾結婚,他們的婚禮在華盛頓國會山莊的小教堂舉行。
值得一提的是,由於趙小蘭一家和大陸、臺灣關係都十分密切,所以婚禮上海峽兩岸代表均到場致賀。
老布什總統、麥康奈爾和趙小蘭,1991年
因為老公的背景,趙小蘭曾在共和黨執政的2001至2009年和2017至2021年擔任內閣部長,時間長達十二年。
作為共和黨建制派代表,在Trump第一任期裡,麥康奈爾和總統進行了表面上還算和諧的合作。
不過雙方關係在2020年大選後急轉直下。
在關於拜登是否勝選的問題上,麥康奈爾經過長達六週的風向觀察,於2020年12月15日公開承認拜登勝選,將其稱為“當選總統”並表示祝賀,同時約束其他共和黨議員不要挑戰結果。
2021年1月6日國會山騷亂期間,麥康奈爾激烈批評Trump
“這次阻撓國會的失敗嘗試,這次失敗的叛亂,只會凸顯我們面前的任務對共和國有多麼重要。暴民被灌輸了謊言,他們是受到總統和其他有權勢人士的挑撥煽動,總統負有實際和道德上的責任……”
自此之後麥康奈爾與Trump決裂,即便2024選舉期間偶爾逢場作戲,內心深處的敵對也已經不可消除。
2024年2月,因高齡、身體健康和來自Trump陣營的壓力,麥康奈爾決定於11月辭去參議院共和黨領袖職務。
11月13日,麥康奈爾的副手、立場偏建制派(而不是MAGA)的圖恩在不公開閉門投票中獲勝,成為參議院共和黨領袖——此舉被外界解讀為共和黨建制派取得“小勝”。
再後來Trump提名的司法部長蓋茨因種種醜聞被參議院逼退,參議院對於Trump無條件透過內閣人選提名的要求不置可否,均帶有建制派與MAGA博弈的味道。
近日麥康奈爾高調發聲,直言在新一屆國會中將把外交政策和參議院的獨立自主權放在首位,兩條立場直指Trump.
總統身後四人依次為財政部長、共和黨參議院領袖、共和黨眾議院領袖、副總統。
下面回到麥康奈爾的文章——“美國撤退的代價:為什麼華盛頓必須拒絕孤立主義並堅持領導地位”。
文章一開始完全沿用了拜登時期的國際敘事,稱中國如何如何、俄羅斯如何如何、伊朗如何如何,“這三個美國的對手以及朝鮮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緊密地合作,以破壞美國領導的秩序”。
不過話鋒一轉,麥康奈爾就把拜登四年的政策批評了一頓,稱其過於軟弱,繼而表示“對四年軟弱的回應絕不能是四年的孤立”。
下面的行文中,麥康奈爾一個拳頭打向民主黨,一個拳頭打向MAGA:
Trump無疑會從一些人那裡聽到,應該優先考慮單一戰區,並降低美國在其他方面的利益和承諾,以犧牲歐洲或中東的利益為代價來關注亞洲。
這種想法沉迷於‘美國堡壘’幻想的孤立主義,如果美國繼續撤退,它的敵人將非常樂意填補留下的空白。
明智的做法是將外交政策建立在美國領導地位的持久基石之上:硬實力。為了扭轉對軍事實力的忽視,必須大幅和持續地增加國防開支,對國防工業基礎進行代際投資,進行緊急改革,同時擴大盟友和夥伴獲得這些能力的機會……”
簡而言之,麥康奈爾把美國遇到的種種問題概括為“軍事硬實力”不足,認為半導體、電池板、電動汽車、大豆農產品等都是小事,中美競爭本質上就是地緣政治鬥爭,而地緣政治鬥爭必須依賴軍事力量和盟友。
他以奧巴馬作為反面典型,稱奧巴馬政府削減了國防預算,無視俄羅斯威脅(指克里米亞事件),過早從伊拉克撤軍導致伊朗和ISIS崛起……
批完奧巴馬,麥康奈爾又開始批評Trump的烏克蘭政策,稱那是“短視的建議”。
作為資深政客,必須透過追溯一些陳年往事來彰顯資歷,於是麥康奈爾在文中寫道:
“小布什政府未能對普京在2008年入侵喬治亞做出有力回應,錯失了將俄羅斯侵略扼殺在萌芽狀態的機會。
奧巴馬與俄羅斯的‘關係重置’使這一誤判加倍,扼殺了西方對俄羅斯侵略做出一致反應的希望,他對2014年入侵烏克蘭不溫不火的反應延續了這種弱點。
儘管拜登在競選時對俄羅斯發表了強硬的言論,但他與克里姆林宮的緩和政策類似於奧巴馬的重置,他拒絕了來自烏克蘭的關鍵安全援助,執行了從阿富汗的災難性撤軍……”
總之,在麥康奈爾筆下四任總統各有各的問題,全都不夠強硬,也不知道換他當總統會幹成什麼樣。
麥康奈爾與奧巴馬。
借古是為了鑑今,批評完過去二十年美國的外交政策後,麥康奈爾把焦點對準了孤立主義。
文章表示,Trump要求盟友增加軍費開支是對的,但他受新孤立主義者的影響,輕視盟友對美國繁榮的重要性,忽視美國在關鍵地區的公信力。
麥康奈爾引用了陣營對抗理論,稱“歐洲安全和印太安全是不可分割的”“烏克蘭的生存就是臺灣的生存”,表示不能因為應對中國而放棄在其他地區的干預:
“一些人似乎抓住了應對中國的必要性,作為美國放棄在其他地方領導地位的理由,所謂‘亞洲優先’的暗示不過是潛在孤立主義的藉口。”
這個觀點挺新穎的,即過去若干年美國以“應對中國”為由從全球各地收縮,但第一島鏈的軍事部署截至目前也並沒有增加。
緊接著麥康奈爾引述了許多關於軍費的資料:
“二戰期間,美國國防開支達到GDP的37%;朝鮮戰爭期間,達到13.8%;在1968年越南戰爭最激烈的時候,這一比例為9.1%;在里根執政期間,國防建設佔GDP的比例為4.5%至6%;而目前國防支出僅佔GDP的3%.”
他高呼“美國的安全和繁榮植根於軍事主導地位”,必須大幅增加軍費。
對於美國國內製造業效率不高的問題,麥康奈爾認為不應該獨自與中國競爭,可以向盟友們分享更多的技術,擴大合作生產。
這一思路顯然跟Trump的立場相違背,在產業競爭這一問題上,Trump並沒有嚴格區分盟友和競爭對手,而是一視同仁。

12月2日晚,Trump在社媒平臺上寫道:“我完全反對把曾經強大無比的美國鋼鐵公司賣給一家外國公司,我將阻止新日鐵這筆交易。買家聽好了!!!”
文章結尾處,麥康奈爾回憶了一段二戰前的辯論,有意無意將當下的局面與1930年代做對比。
最後他這樣寫道:
“美國迫切需要就‘硬實力’在外交政策中的核心地位達成兩黨共識,這一事實必須推翻左翼對空洞國際主義的信仰,以及右翼對孤立和衰落的調侃。現在是恢復美國硬實力的時候了。”
讀罷全文不難體會,麥康奈爾這種陣營對抗、全線出擊、地緣政治至上、擴大軍費開支的思路,跟《Trump的立場》格格不入。
其實在傳統美國政治中,外交政策是屬於白宮的許可權,只不過近些年國會不斷擴權、議員們利用休會期高調出訪,才呈現出一種白宮與國會“雙核心”的架勢。
作為強勢總統,Trump很不喜歡被國會指手畫腳,未來是他“抽乾華盛頓沼澤”還是無奈陷入沼澤,倒是很讓人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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