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近,全國多地降雪,落在辭舊迎新的街頭,落在人來人往的朋友圈,落在餘溫未散的新年。
北方下雪了,南方人的朋友圈,也下了。寒冬終將過去,這或許是這個冬天最後的雪、最後的美麗“凍”人了。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宜獨處深思,也宜與知心人相聚。
宜在將晚欲雪的爐邊,溫起一壺暖人心懷的酒;也宜將自己交付給更開闊的自然,赴一場與大地的冬日之約。

肅殺蕭索絕不是冬日唯一的形容詞。在中國這片廣袤的土地上,自然與人,正在共同譜寫一曲屬於冬日的絕美交響。
從北至南,“冬”隨著緯度的變化,穿越大江大河,山川平原,穿越幾千年的空間時間、人情煙火,成為躍動的音符。
是“千里黃雲白日曛,北風吹雁雪紛紛”的雄渾壯闊,

內蒙古烏蘭布統,壩上牧歸
也是“榆柳蕭疏樓閣閒,月明直見嵩山雪”的清明寧謐,

河南登封,嵩山瑞雪
是“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的山水氣韻,

杭州西湖
也是“年年雪裡,常插梅花醉”的畫意詩情。

安徽宣城
讓我再看你一遍——
從北,到南。

北緯53°,黑龍江漠河市。
這是作家遲子建童年記憶裡的北極村,是《漠河舞廳》裡深沉熾熱的思念,也是中國的最北端,冬天最初的樣子。

漠河北極村
漫長和寒冷,是漠河冬日永恆的主題。
這裡的冬日超過7個月,最低溫度可達零下53攝氏度。冰雪覆蓋之下,世界迴歸安靜,太多事在這裡都不再重要。
只有成片的白樺和松林,封凍中的龍江第一灣,白雪覆蓋下的人家飄出的裊裊炊煙,和讓月亮星辰復歸清明的天色。

漠河冬日
在這裡,你可以看到很多“最北”的地標:“中國最北點”,“最北郵局”,“最北哨所”,“最北氣象臺”,“最北一家”……
而一個很浪漫的說法是,當你站在邊境線上,面朝南方,伸開雙臂,你就擁抱了整個中國。
漠河乃至漠河以南,遼闊的東北大地上,冰雪創造神話。
晶瑩剔透的霧凇,營造著“瓊敷綴葉齊如剪,瑞樹開花冷不香”的冬日氛圍感。

吉林霧凇
漠河觀音山冰泡湖,形態各異的冰泡像浮動的精靈,在冰層中幻化出童話般的夢境。

漠河觀音山冰泡湖
長白山中,中國最深的湖泊——天池,像一顆藍色的心臟,被白雪覆蓋的山峰包圍。

長白山天池
但東北的冬天絕不只有冰雪,事實上,最熾熱的故事總是發生在這個最寒冷的季節。
東北人管過冬叫“貓冬”,跟寒冷長時間打交道的經驗,讓他們特別善於營造溫暖。
燙屁股的熱炕,早市兒呼呼冒熱氣的黏豆包,熱量充足的鍋包肉、小雞燉蘑菇、鐵鍋燉大魚……

東北早市
在直面冬日單調的過程中,東北人習得了一種在日常中創造快樂和美感的能力。
比如總能讓你笑出聲來的幽默天賦,從來不會讓你把話掉地上的善意,一年一度定時在哈爾濱綻放笑容的大雪人,治癒所有不開心的傻狍子……

哈爾濱群力音樂公園音樂長廊
在同樣是高緯度地區的新疆阿勒泰,哈薩克族人有自己的過冬方式。
當雪蘑菇在喀納斯湖畔朵朵綻放,哈薩克族人和他們的牛羊正在冬牧場中度過屬於遊牧民族的冬天。

新疆阿勒泰,喀納斯湖
逐水草而居的哈薩克族人,將遷徙的過程稱作“轉場”。冬日的轉場格外艱辛,牧民需要在嚴寒之中找到足以讓家人和牲畜過冬的地點,並在其中搭建自己的住所。
在這樣的遷徙中,人需要放下所有不必要的外物,直面自然的遼闊,也看見自己內心被遮蔽的部分。

喀納斯湖
作家李娟在《冬牧場》中,這樣描述自己在轉場中看到的景象:
“大地是淺色的,無邊無際。而天空是深色的,像金屬一樣沉重、光潔、堅硬。天地之間空無一物……像是世界對面的另一個世界,像是世界盡頭的幕布上的世界,像是無法進入的世界。”
人在此時成為天地間的赤子,重新思考生命的價值。

等紛紛揚揚的雪花飄落,落在西山,落在故宮,落在頤和園的十七孔橋,落在景山公園的柿子樹上。
對於一座古意盎然的城市來說,沒有比雪更好的修飾了。

北京故宮
寒鴉數點,琉璃映雪,西山晴照……
北京在此刻成了燕京,成了元大都,成了京師順天府,成了北平。
一條銀裝素裹的中軸線,串聯起這座城市的榮耀和輝煌,當下和過往。

景山俯瞰故宮
等這場雪的又何止北京呢。
“浮生只合尊前老。雪滿長安道。”
一場雪後,西安便成了長安。

西安大雁塔慈恩寺
從城中望去,負雪的秦嶺山脈綿延不絕,講述著關中大地的古老故事。
而“林表明霽色,城中增暮寒”的景色,跟那位唐朝詩人當年看到的並無二致。

冬日大雁塔
大雁塔的風鈴聲裡,恍惚還能聽見玄奘講經的聲音。一條絲綢之路,在古城的記憶中徐徐展開。
一個璀璨無比的盛唐,也在風雪中徐徐展開。
胡姬酒肆,羌笛琵琶,異域的客商,李白的豪飲高歌……
那時長安,是讓世界為之嚮往的超級大都市,夢一樣的溫柔富貴鄉。
而雪花飄落之處,中國北方的另外兩座城市,正在標記著大唐的來處。

文化學者餘秋雨曾寫過:
“通向大唐之路,最具有象徵意義的是雲岡石窟和龍門石窟。”
公元398年,鮮卑族創立的北魏政權遷都平城,也就是現在的山西大同。
在這裡,以北魏孝文帝為代表的鮮卑族首領施行了一系列漢化舉措,遊牧和農耕文明在這裡得以充分融合,中華文化也在這裡,被注入一種開闊多元的氣魄。
而這種融合最有力的證明,便是雲岡石窟。

雲岡石窟曇曜五窟佛像
高鼻深目、勁健雄渾的曇曜五窟,兼收了鮮卑文化、中原文化、河西文化、西域犍陀羅文化風格,渾樸疏朗的線條,正是北魏時代精神的註解。
後來北魏遷都洛陽,開始龍門石窟的建造。通向大唐的路,在這裡更加清晰。

雪中的洛陽龍門石窟盧舍那大佛
從“秀骨清像”、“褒衣博帶”到溫潤飽滿的大唐風範,這片土地以它厚重包容的性格,讓多元文化碰撞出的中華美學線索,在這裡延展出迷人的弧線。
而在洛陽欒川縣,冰雪覆蓋下的老君山,正在講述比千年還要久遠的時間。
這是十九億年前的大陸造山運動造就的地質奇觀,拔地通天的奇峰,在雲海和冰雪的映襯下,幻生出“煙橫萬里疑觀海,雪擁千峰欲到天”的仙境。

河南洛陽,老君山
相傳這裡是老子修煉之地,絕壁而立的金頂道教建築群,讓天上宮闕、瓊樓玉宇有了現實的註解。

老君山雪景

逝者如斯,而山川之美常存。
黃山有五絕:奇松、怪石、雲海、溫泉、冬雪。
而這五絕,只有在冬日才能圓滿。

雪後黃山雲海日出
中國古代有個畫派叫“黃山畫派”,這個畫派的畫家,常年居於黃山下,把黃山作為自己的老師和創作物件,對中國山水畫影響至深。
而冬天的黃山,本身就是一幅絕妙的山水畫卷。群峰赫然立於雲霧中,於動靜間生出吞吐天地的呼吸之感。奇松、怪石經白雪覆蓋點染,一明一暗,像是畫家調皮的巧思,讓整幅畫面充盈著盎然的生趣。

夕陽照射雲海
而這樣的景象,四百多年前的徐霞客也是見過的。徐霞客第一次登臨黃山時,大雪已經封山三月。他不辭辛苦地跋涉了兩日,第三日在山中靜坐了一整天,什麼也沒有做,只是靜靜聽積雪滑落的聲音:
“初四日,兀坐聽雪溜竟日。”
這是中國山水的力量,一種讓人“停下來”的力量。人在此刻放下所有目標和計劃,跟山水融為一體。
這樣的詩意,冬日裡的廬山也是不缺的。
“倚天無數玉巉巖,心覺廬山是雪山。”

雪後廬山
每年冬至之後,雪便成了廬山的常客,霧凇、雨凇也一同出現在此時,將這座人文聖山裝點為“千崖冰玉里”的南國秘境。
與此同時,鄱陽湖畔,幾十萬只越冬的候鳥正在這裡創造“飛時遮盡雲和月,落時不見湖邊草”的澎湃詩情。

白鶴越冬鄱陽湖
而在杭州西湖,冬天正在回憶一段往事。
雷峰塔下,斷橋殘雪。

杭州西湖
明朝的張岱,在《湖心亭看雪》中,留下描寫冬色的絕佳文字:
“霧凇沆碭,天與雲、與山、與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餘舟一芥,舟中人兩三粒而已。”
江南的冬日,總不缺這樣浪漫的人和事。
時光漫漫,蘇州園林裡的臘梅卻總是如期而至。

蘇州拙政園
冬日裡的一抹暖黃,一點馨香,讓空氣都溫柔了起來。
竹影颯颯,在雪中愈顯蒼翠。詩一句一句湧上心頭。

“夜深知雪重,時聞折竹聲。”
“更須攜被留僧榻,待聽催簷瀉竹聲。”
這樣的江南冬夜,宜圍爐對飲,煮雪烹茶。

細看文徵明的《空山夜雪圖》,或唐寅的《柴門掩雪圖》。

文徵明《空山夜雪深詩意圖軸》
於水墨氤氳間,感受心底湧動的暖意。

北緯23°05′,雲南紅河哈尼梯田正迎來最美的季節。
這是哈尼族在漫長歲月中譜寫的一首大地史詩:1300多年前,哈尼族人遷移到紅河南岸、哀牢山區,在這片多山的土地上開墾梯田,發明出完善的引水系統和農作體系,讓族群得以繁衍生息。

雲南元陽,哈尼梯田
每年冬天是哈尼梯田的灌水期,水滿梯田之時,純澈多彩的梯田在眼前層層盪開,在陽光下反射出多彩的光芒,如夢似幻。哈尼梯田級數最多可達3700多級,那種震撼,讓任何語言和修辭都失去了效力。

雲南元陽,哈尼梯田
在中國南端的溫暖地域上,冬天從來都是不缺色彩的。當三角梅和異木棉花在街道上如雲霞般綻放,廣東人在早晚也能感受到一些冬天的氣息了。
愛吃會吃的廣東人,餐桌上的入冬儀式感總是少不了的:熱氣騰騰的打邊爐、雞煲、羊肉煲,油潤噴香的煲仔飯,鮮香四溢的潮汕牛肉火鍋、砂鍋粥……

寒氣漸至的冬夜,家人圍坐,燈火可親,一碗暖食下肚,身心都熨帖了。
而當絢爛的炮仗花開始綻放,廣東隔壁的福建,過年氛圍感已經拉滿。

福建泉州清淨寺,炮仗花盛放
在這片山海共育的土地上,冬天的存在感,跟一大波熱烈非常的民俗活動有關:遊神,拜天公,鬧花燈,拔拔燈,踩街……

福建漳州玉尊宮拜天公
古老的節慶儀式在這裡年年不改,盛大如初。火樹銀花,人神共樂,魚龍飛舞……狂歡的隊伍裡,一年的疲憊辛勞、掙扎不甘就此拋下,成功和失敗也變得不再重要。

泉州花燈
生活總在滾滾向前,這暖人的煙火,總能催生新的希冀。
當熾熱的節日過去,春天,就真的來了。



監製:視覺志
編輯:依蕾
影片號:視覺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