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開啟新聞看到這條就樂噴了:

邁克爾·畢靈頓:“我期待看到《艾薇塔》在倫敦帕拉丁劇院的演出,但我們應需謹記,《人人都在談論傑米》(Everybody’s Talking About Jamie)終究只是一部音樂劇的名字,而非戲劇成功的萬能公式。
畢靈頓(Michael Billington)老爺子曾是在《衛報》任職48年的資深劇評人,2019年退休後偶爾也還是會發一些文章。雖然也有對他口味趨於保守的批評,但他也貢獻了非常中正嚴肅的聲音。這篇Everybody’s talking about Jamie Lloyd: the explosive rise of superstar director masterminding Evita給大火的陽臺秀潑潑冷水,也算提供一種視角~現將全文翻譯如下:

《衛報》這個配圖也meanmean的

偷偷放張對比,更好笑了
很難想象,一個陽臺竟會引起如此巨大的轟動。然而關於《艾薇塔》(Evita)中《阿根廷別為我哭泣》(Don’t Cry for Me Argentina)在倫敦帕拉丁劇院的場外演出所引發的爭議,卻是導演傑米·勞埃德聲名日隆的一個標誌。確實,我不禁想改編安德魯·勞埃德·韋伯(Andrew Lloyd Webber)與蒂姆·賴斯(Tim Rice)早年音樂劇中的一句唱詞:"傑米·勞埃德超級巨星,你覺得你就是他們所說的那個人嗎?"簡言之,這個頑童般討喜的導演會在大西洋兩岸聲名鵲起,揭示了當下戲劇文化中怎樣的現狀和真相?
《耶穌基督萬世巨星》,"Jesus Christ, Superstar,Do you think you're what they say you are?"
最近英版VOGUE對傑米·勞埃德有一篇特寫(https://www.vogue.co.uk/article/evita-jamie-lloyd-rachel-zegler-interview),提到他的起點是很平凡的。勞埃德在多塞特的鄉村長大,因為看了邁克爾·傑克遜的巡演而迷上了舞臺藝術,後來就讀於利物浦表演藝術學院。但有些東西從一開始就顯露出來。我第一次看到勞埃德的作品是品特的《看門人》,該劇2007年從謝菲爾德的Crucible轉到當時倫敦的Tricycle劇院。有兩點非常獨特:Ben和Max Ringham創作的毛骨悚然的配樂,賦予了該劇黑色電影質感;Nigel Harman飾演的米克始終在場,不斷提醒我們這出戲的核心是他與智力受損的阿斯頓之間的手足羈絆——而品特筆下那個闖入的流浪漢始終未能理解這種情感。

2007年《看門人》中Nigel Harman和David Bradley
在接下來的幾年裡,我饒有興趣地關注著勞埃德的職業生涯,其中有幾點令我印象深刻。一個是他對演員的信任,以及善於挖掘演員潛能的獨到眼光。他曾讓Zawe Ashton主演王爾德的《莎樂美》,伴著街頭音響熱舞;也曾指導Douglas Hodge在丹瑪爾倉庫劇院演繹Inadmissible Evidence,將約翰·奧斯本筆下崩潰的主人公塑造成一個貝克特式的角色;更讓以《加冕街》聞名的Katherine Kelly在She Stoops to Conquer中飾演Kate Hardcastle,展現出質樸優雅的獨特魅力。

年輕的傑米·勞埃德
身為一位年輕導演,勞埃德對經典劇作的語言和背景有著少見的執念:他在英國國家劇院復排Oliver Goldsmith的喜劇作品,忠實於18世紀晚期的背景;又如他在老維克劇院上演《馬爾菲公爵夫人》,無疑是詹姆斯一世時期的風格。在不扭曲作者意圖的前提下,勞埃德讓觀眾重新審視那些自以為已經熟悉的劇作。2010年他在丹瑪爾倉庫劇院復排史蒂芬·桑德海姆和詹姆斯·拉普林的音樂劇《激情》,大膽啟用曾飾演貝隆夫人和皮亞芙的Elena Roger擔任女主角,徹底改變了整部劇的平衡——Roger詮釋的病弱Fosca不再是醜小鴨式的存在,而是一個孤獨女性,詮釋著無條件的愛的力量。

2012年,《馬爾菲公爵夫人》中的Eve Best
值得注意的是,勞埃德早期的許多佳作都是在丹瑪爾倉庫劇院擔任邁克爾·格蘭達吉助理時期留下的。即便是2013年他獨立出來,成立了傑米·勞埃德劇團,也仍有許多值得稱道的作品。雖然我不喜歡他的《浮士德博士的悲劇》(基特·哈靈頓主演),這部作品變成了對娛樂圈明星魅力無意義的諷刺,但他與詹姆斯·麥卡沃伊合作的《麥克白》和《統治階級》(The Ruling Class)很不錯,還有品特的《溫室》和《回家》也都可圈可點。
然而,對我來說,2018-19年為期6個月的品特獨幕劇演出季證明了勞埃德的水準。首先,這個演出季打破了品特短劇不如其全長劇作的偏見:無論選擇何種形式,品特始終執著於剖析權力的根源和本質;勞埃德還集結了實力卡司陣容:Antony Sher的《踐行酒》(One for the Road), Tamsin Greig的《風景》(Landscape)和《一種阿拉斯加》(A Kind of Alaska), Martin Freeman和Danny Dyer加盟的《送菜升降機》(The Dumb Waiter), Jane Horrocks 和Luke Thallon出演的《房間》(The Room)。

傑米·勞埃德在託尼獎上憑藉《日落大道》獲得最佳音樂劇復排獎
勞埃德顛覆性的手法往往令人眼前一亮。我自己也曾為執導《生日派對》(Party Time)而苦惱——這部戲中,富有的精英們對異見者的圍捕渾然不覺。而勞埃德的大膽處理令我震撼:他讓演員們在地獄般的雞尾酒會上直面觀眾,站成一列。更令人叫絕的是湯姆·希德勒斯頓、扎威·阿什頓和查理·考克斯主演的那版《背叛》,從製作上剔除了瑣碎的環境細節,直指情感三角關係的本質:被欺騙的一方,永遠存在於另外兩人的想象場域中。


Party Time/Celebration
這版《背叛》移師百老匯後獲得多項託尼獎提名,此後勞埃德在大西洋兩岸的聲名與日俱增。儘管值得慶賀,但這也意味著在過去六年間勞埃德形成了自己的風格:一種極具科技感的極簡主義,摒棄佈景,演員佩戴麥克風,以及無處不在的攝像機。這種風格在《日落大道》的復排中效果很好,一方面得益於Nicole Scherzinger的驚豔表演,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這部音樂劇本就聚焦於電影業的自戀文化。當攝像機捕捉演員每個細微動作時,我不禁想起比利·懷爾德觀看原版舞臺劇時的俏皮話:"這玩意拍成電影應該不錯。"
同樣的技術在《羅密歐與朱麗葉》中卻有點水土不服。當湯姆·赫蘭德飾演的羅密歐獨自佇立在舞臺,而弗朗西斯卡飾演的朱麗葉卻在劇院前廳縱情狂歡——這般"初見"場景實在令人匪夷所思。勞埃德對擴音技術的執著在其《暴風雨》裡也是一場災難:人聲的豐富層次被均質化的電子音效所吞噬,除了Selina Cadell飾演的貢扎洛外,很難分辨出誰在說話。這不禁讓我懷念起1957年在同一場地上演的《暴風雨》——約翰·吉爾古德、亞歷克·克魯尼斯與羅伯特·哈里斯未經修飾的嗓音,曾綻放獨特而動人的藝術光芒。
在陽臺演唱的“貝隆夫人”,最近儼然變成了西區熱門打卡景點,也有不少買票觀眾對於在劇場內只能透過銀幕看到這一幕而感到不滿
傑米·勞埃德無疑是有才華的,技術手段在現代劇場中也確有其一席之地。但這裡有一種逐漸陷入固定模式的危險——如果沒有優秀的製作人把關,他可能會在當下"導演至上"的崇拜風潮中迷失。理想狀況下,戲劇應是編劇、演員與導演通力合作、各自發揮所長的結果。我期待看到《艾薇塔》在倫敦帕拉丁劇院的演出,但我們應需謹記,《人人都在談論傑米》(Everybody’s Talking About Jamie)終究只是一部音樂劇的名字,而非戲劇成功的萬能公式。
曾經寫過的傑米·勞埃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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