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路、爽約、各種幻覺……國產AI到底怎麼了?

防走失,電梯直達安全島報人劉亞東A 


來源:數字社會發展與研究
作者:陳白(數字社會發展研究中心特約作者)
曾經的國產AI之光,最近似乎都沒有好訊息。
先是被認為是“國運級創新”的DeepSeek,原本預計今年5月就會更新換代的DeepSeek-R2迄今未能推出,引發市場焦慮。此外更有報道指出,DeepSeek使用率從今年初的50%,暴跌至目前的3%,下滑態勢明顯。
而繼DeepSeek之後,把AI Agent概念帶出圈的通用AI智慧體公司Manus最近被媒體曝光“跑路”,其公司總部已經從中國轉移至新加坡。
目前,Manus官方微博和小紅書賬號的內容均已清空,開啟Manus的官網,其首頁顯示“Manus在你所在的地區不可用”,而此前為“Manus中文版本正在開發中”。不僅如此,Manus近期因對旗下部分國內業務大規模裁員的傳聞而再度引發外界關注。
再回過頭看2023年的AI明星公司百川智慧最近也是風波不斷,再早一些的“AI六小龍”也顯得悄無聲息。
國產AI,到底怎麼了?
▲ Manus官網截圖
AI是風口,晶片是現實
我們現在把時間線拉回到四個月前的2025年3月,彼時DeepSeek引爆全球的熱浪剛剛平息下來,很快,一段演示影片引爆科技圈。
畫面中,名為Manus的AI助手流暢地篩選簡歷、分析房產資料、生成股票研究報告,儼然一位全能數字員工。一夜之間,Manus內測邀請碼被炒至10萬元天價,月活躍使用者迅速突破2000萬。一時間,Manus被譽為“下一個DeepSeek”。
可誰也沒想到,120天之後,這家拿到矽谷投資的公司,居然跑了。
其實客觀來說,Manus並不能算是“跑路”,而是多重壓力的結果。
2025年4月,Manus獲得由矽谷知名風投Benchmark領投的7500萬美元B輪融資,估值躍升至5億美元。
然而,這筆融資也引發了美國財政部的審查,緣由是2023年拜登政府出臺法案,禁止美國向中國半導體、量子計算、AI和軍事等相關公司投資,該法案於2025年1月正式生效。
面對審查壓力,Manus選擇主動合規,放棄中國市場,將總部遷至新加坡,以確保在服務全球使用者時滿足各國合規標準。
更重要的是,按照此前媒體報道,據接近Manus的人士透露,Manus之前就曾遇到過高階算力資源不足,導致智慧體產品的迭代延遲。
在這種情況下,遷移到新加坡,有希望更高效地獲取算力資源。新加坡作為亞洲的GPU和算力樞紐之一,對Manus這樣的AI公司而言,是一個具備資源靈活性和國際連線優勢的理想落點。
和Manus一樣,DeepSeek的風口和高光只會有過之而無不及。但面臨困境時,Manus可以一跑了之,作為“國產AI技術派”的代表,DeepSeek到了今天,顯然已經與地緣政治深度繫結。
DeepSeek-R2到今天依然是“爽約”狀態、遲遲未能釋出,背後隱藏著複雜的算力困境
按照此前全球知名科技媒體The information的報道,DeepSeek 在訓練其 R1 模型時使用了5萬塊 Hopper 架構 GPU,其中包括3萬塊 H20、1萬塊 H800 和1萬塊 H100,這些顯示卡由其投資方高毅資產(High-Flyer Capital Management)採購。
然而,2025年1月美國《特定國家風險投資審查條例》生效後,英偉達H20晶片對中國內地供應短缺,很顯然會拖慢DeepSeek-R2的開發進度條。
技術層面,DeepSeek-R2此前被傳聞為一個龐大的1.2萬億引數模型,相比DeepSeek V3(總引數6710億)而言,是引數規模上的顯著飛躍。訓練如此規模的模型,需要“純粹地讓伺服器不間斷執行4到9個月”,且需要在硬體平臺上進行深度最佳化。
然而,由於算力限制,據媒體報道披露,DeepSeek CEO梁文鋒對模型能力仍不滿意,內部仍在繼續提升效能,相應模型尚未準備好正式投用。
當然,也並不是完全沒有好訊息。
7月15日晚間,隨著黃仁勳訪華,有訊息稱英偉達稱將恢復H20在中國的銷售,宣佈為中國推出新的,完全合規的GPU。美國政府已經向英偉達保證授予許可,英偉達希望很快開始交付。隨後英偉達盤中股價直線拉昇。
▲ 圖源Pixabay
遙遙領先的幻覺
自2025年初DeepSeek把算力成本打下來之後,中國AI產業發展進入了加速階段。
根據斯坦福大學《2025年人工智慧指數報告》,中美頂級AI模型的效能差距從2023年的17.5%縮小至0.3%,差距接近抹平。
然而,如果說2025年上半年還是模型突破的競速,那麼到了下半年,全球AI競爭已進入算力為王的新階段,算力資源的獲取,再一次成為中國AI企業難以逾越的鴻溝。
困擾中國AI產業發展的不僅僅是晶片。商業模式始終未能成立,才是現金流的真正殺手。
DeepSeek在2024年12月至2025年2月期間使用者增長迅猛,全球日活使用者總量達到1.19億,其中國內APP端日均活躍使用者數達3494萬。從全球AI應用賽道來看,達到這一使用者規模,ChatGPT用了兩年時間,而DeepSeek僅用了一年多時間便實現。
然而,這種“使用者量爆發”並未轉化為穩定的收入來源。直到今天,DeepSeek依然是免費的。至於Manus,直到離開前也沒有形成一個穩定的商業模式。
相比之下,海外AI應用如ChatGPT憑藉20美元的Plus會員服務收穫超2000萬付費使用者;埃隆·馬斯克的xAI不久之前釋出的Grok 4,訂閱費為30美元/月,Grok 4 Heavy版本費用更是高達300美元/月。
反觀國內,最早開始收費的文心一言在DeepSeek的衝擊下被迫取消付費,之後無論是大小廠,已經沒有人敢嘗試付費的選擇。
這可能與國內使用者對To C軟體多年來一直就沒有形成付費習慣有關,所以為什麼廣告更多成為To C應用的商業模式的主流選擇——這也是我們常說的,“羊毛出在豬身上,狗來買單”。
但把使用者付費意願薄弱歸咎於使用者,其實也並不公平。因為以目前國內大模型的幻覺率,其所交付的成果,其實還遠沒有達到可以付費的程度。
當前,國內大模型的幻覺問題已成為制約其商業化落地的核心障礙。儘管技術迭代速度加快,但高幻覺率導致的輸出不可靠性,使得這些模型在關鍵領域和使用者場景中難以形成穩定的付費需求。
同樣以DeepSeek為例,其幻覺率遠超行業平均水平(如Gemini-2.0的0.7%),甚至在專業領域(如法律、醫療)頻繁編造虛假資訊。此前就有使用者反饋顯示,當被問及法律的具體條款時,模型甚至虛構了法律條文;在醫療諮詢中,其推薦的“奈米機器人治療癌症”方案被專家斥為偽科學。
這類錯誤不僅暴露了模型對事實的無意識扭曲能力,更直接威脅到使用者對其輸出的信任基礎。
使用者或許能容忍一篇風格流暢但內容失真的文章,卻無法接受一份因幻覺導致的錯誤診斷報告或法律文書。
試問,在法律條文、醫療建議等關乎利益、權責乃至是生命安全的場景中,使用者如何願意為充滿不確定性的結果支付費用?
當模型輸出的可靠性無法保障時,使用者自然傾向於選擇免費版本,而非為潛在風險買單。即便部分企業嘗試透過增值服務(如深度分析、定製化報告)吸引付費使用者,但高幻覺率導致的輸出質量不穩定,使得這些服務難以形成差異化競爭力。
國內大模型的高幻覺率不僅削弱了其在關鍵場景中的實用性,更動搖了使用者對AI輸出的信任根基。在這種情況下,強行推動付費模式無異於空中樓閣。
在找到能夠跑通的商業模式之前,國內AI產業仍將困於“免費—不可靠—難付費”的艱難迴圈中。
▲ 圖源Pixabay
泡沫與長跑
其實到了今天來看,這一輪AI到底有沒有泡沫已經不再重要。2000年前後的美國。.com泡沫破裂之後,是PC網際網路在全球大規模擴散的十年。
面對這一輪AI,目前全球已經基本達成了共識,這一次和前幾次的AI浪潮都不一樣,其所帶來的影響,勢必不會輸給千禧年的那場網際網路革命。
那麼更關鍵的問題不是短期的泡沫是否會破裂,而是如何打贏這場持久戰?
首先我們必須看到,中國在AI領域的崛起並非偶然,而是多重結構性優勢疊加的結果。
其中最為關鍵的一個就是STEM人才正在成為核心競爭力。最近Meta以極為高昂的簽字費搶人的主角,就是一位華人AI科學家。而在馬斯克Grok 4釋出會上,坐在馬斯克身側的,也同樣是兩位華人工程師。
根據美國芝加哥保爾森基金會(Paulson Institute)下屬智庫MacroPolo在2024年釋出的一份報告,2019年,美國頂級AI人才中,有27%來自中國大學;到2022年,這一比例上升至38%,超過了來自美國大學的37%。
過去兩年,這一比例還在上升。3月19日黃仁勳在接受包括21世紀經濟報道在內媒體的採訪中談到他的一個觀察:
“全球50%的AI研究人員來自中國,這是迄今為止最大的單一群體,沒有接近的第二名。因此,很自然地,中國在AI研究方面將會做出巨大貢獻。事實上,美國每個AI實驗室都活躍著華人研究者身影,無一例外。”
此外,中國在AI場景上的快速落地應用,結合大規模市場優勢所形成的“技術普惠”,也讓中國在垂直領域的應用創新上具備獨特優勢。
這些都是支撐中國市場在未來AI全球博弈中的關鍵變數。但回過頭來看,如何保證這種能力的持續,需要在認知上進行“重新整理”。
對於Manus的"跑路",需要更為客觀理性地看待。中國企業已經到了全球化的關鍵階段,走向全球是必然趨勢。況且,AI競爭的終極目標不是消滅對手,而是透過技術擴散實現全球生產力躍升。
開源和開放才是這一輪技術革命的主題,也正因此,我們在這一輪博弈中,首先需要摒棄的是“零和思維”,轉而探索競合共生的新正規化。
在此之外,更重要的是如何給那些選擇留在國內的企業,以一個更為開放、包容的環境。
在營商環境上需要儘可能實現“無事不擾”,在產業政策上,監管部門不應當去試圖挑選勝利者,唯有讓市場競爭更為充分,AI企業才有可能儘快找到能跑通的商業模式,以解決當下面臨的“技術幻覺”和“變現焦慮”問題。
當然,在推動新興技術落地的階段,除了監管可能需要提升容忍度之外,企業也需要做出一些舉措來降低公眾對就業替代、資料安全的擔憂。對於AI行業的企業來說,能否講通一個“技術賦能而非替代”的敘事邏輯,將直接關係在AI普及過程中獲取的社會支援程度。
AI革命的持久戰,本質上是一場關於國家創新能力的馬拉松。中國的優勢在於其龐大的市場體量、靈活的政策響應能力與深厚的產業基礎,但未來真正的挑戰,在於如何將這些優勢,轉化為對於企業的吸引力以及可持續產生的創新湧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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