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中國賣卵的俄羅斯女孩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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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灰色的、地下的跨國交易

供體

22歲的莫斯科女孩安娜(化名),按照中介安排,準備著與潛在買家的面試。
她用心畫了淡妝,恰好是中國人喜歡的那種自然美。安娜將長長的黑髮披下來,捋至腦後,將雙耳顯露出來。這在中國被認為是好的面相。藉助翻譯幫助,視訊通話裡安娜這側的攝像頭被開啟,以便於買家能看到她的模樣和身形。安娜卻不能看見買家。
面試從一些基礎問題開始,身高、體重、血型、家庭情況等等。安娜已經歷了六次類似的面試,因此,她清晰地知道如何表現。比如最好一直保持微笑,容易核實的問題要說真話,其他的問題可適當撒謊。安娜將奶奶的年齡虛增了五歲,以滿足中國客戶在意的家族長壽基因。女孩被要求在筆記型電腦的攝像頭前踱步,站在門框裡,因此買家可以評估她的身材和身高。此外安娜還被要求露出牙齒。
這次,買家夫婦卻問了很多讓安娜感到困惑的問題:在學校的數學成績是多少?是否喜歡自己的工作?最讓她印象深刻的一個問題是:“你出汗時有味道嗎?”
“中國人幾乎沒有什麼體味,而我們對他們來說味道很重。但我們究竟是人,都會出汗。該如何應答呢?要說:是的,我有味道嗎?”思量片刻的安娜回答說,沒有。
兩天後,中介機構給女孩發來訊息說,她被選為供卵者。這意味著一週後安娜將飛往中國。
2024年4月,設計師兼函授生安娜在Instagram上偶然看到一段影片,影片主角是一位剛在中國賣掉卵子的女孩。影片裡交替出現著中國的古蹟以及街頭咖啡館,看上去更像是一個旅行社的廣告。女主角在鏡頭裡展示一沓美元,這是她捐卵手術獲得的報酬,並提及,一次可以賺到3000到7000美元,約合30萬到70萬盧布。
這則影片是由一家在海外招募供卵女孩的代理機構釋出的,面向中國之外的女性候選人。該機構的頁面上寫著,供卵候選人應在18到30歲之間,不能太瘦或太胖,不能有不良嗜好和遺傳疾病。
既能賺錢又能旅行,這讓從未去過南部亞洲的安娜感到心動,是一個“兼具有利有趣”的機會。此外,她在俄羅斯境內已經捐贈過6次卵子,每次手術沒有發生併發症,這意味著,安娜每回取卵手術都能獲得10萬盧布左右的報酬。
唯一的難題是,捐卵在安娜的祖國是合法的。而在中國則被法律所禁止。
在俄羅斯衛生部門公佈的輔助生殖法令中,供卵女性被限制在18歲至35歲間,需經過醫學和遺傳學檢測。掌管卵子捐贈的機構可以是生殖診所、代理機構也可是卵子銀行,機構可以對供卵者進行檢查,並補償給女性檢查費用。供卵的女性是否匿名取決於具體情況,一種情況是供卵者是接受捐助者所認識的女性,比如親戚朋友,也可是透過網際網路或者代理機構找到的女性。
在匿名供卵的情況下,購買卵子的客戶無法瞭解供卵者的個人資訊:姓名、出生日期(除了年份)、護照號碼、居住地和聯絡電話等。可以獲取的資訊包括年齡、身高、血型、眼睛顏色、頭髮顏色等。一些代理機構在供卵者同意的情況下,會向客戶提供問卷資訊、聲音樣本、兒童甚至是成年時期的照片。在俄羅斯,匿名供卵更為常見。
“我所接觸的接受捐助者中,有大約80%不想看到供卵者的長相,哪怕是照片。接受捐助者往往從心理上很難決定是否接受供卵。如果當事女性看到供卵者的臉,她一輩子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這張臉,並在孩子的臉上猜測屬於捐卵者的特徵。因此,大多數人把選擇供卵者的責任交給我。”一位生殖醫學專家娜傑日達·維利亞耶娃說,她一般會花兩三個小時挑選適合接受捐助者的供卵者。
匿名供卵者的報酬在4萬到15萬盧布之間不等。對重複接受手術的女性,相關機構和買主通常會支付更多報酬,以激勵那些已證明擁有高質量卵子的供應者。很明顯,冒險前往中國捐卵獲得的報酬會更優厚。
安娜經過了一個月的反覆思量,最終決定前往中國。一開始,她不相信這些高得離譜的價格,俄羅斯網上也有一些文章說,中國是在地下診所進行捐卵手術,會將女孩們欺騙過去賣卵卻不付錢。第一次看到這些廣告介紹,安娜打定主意不予理會,可過了一個月,她又看到了。
到5月,安娜決定給代理機構發訊息,幾乎是立刻,她收到了機構中介人員的回應,並要求她傳送自己的照片。接下來,她被要求填寫一份關於年齡、身高、體重、教育、血型、最近一次月經週期開始日期的問卷,並簡要地介紹自己。她需要進行抗繆勒氏激素的血液檢查,並進行盆腔器官的超聲波檢查,在此期間,婦科醫生會檢測基礎卵泡的數量,正常情況下,每個月這些基礎卵泡中的一個會成熟,成為優勢卵泡,並形成一個準備受精的卵子。
這些檢查可以幫助醫生評估在供卵計劃期間,可以從女孩身上獲得多少卵子。
與此同時,安娜被新增到一個聊天群組,群裡都是供卵候選人和已經捐過卵子的女孩們。與她們交流後,安娜更加堅定了去中國的決心。在群裡,她找到了另一個代理的聯絡方式,並把自己的資料發給了對方。
為完善自己作為供體的資料庫,安娜新增在了照相館影棚裡拍攝的照片,並將這些精挑細選的相片展示給客戶。很幸運,代理機構告訴安娜,她的外貌受到中國買家的喜愛:圓臉大眼睛,皮膚白皙,長髮落肩。可是,身高170釐米的安娜體重有70公斤,略超過了一般中國人的身高體重比例。女孩猜測,可能是因為體重偏高的緣故,前五次面試都沒有成功。
當她減掉7公斤後,安娜立刻被選為計劃的參與者。找到她的家庭是她透過供卵者聊天群組裡認識的白俄羅斯代理,這家代理機構的運營者是一位女性,與她的中國丈夫一起工作。夫妻倆沒有員工,也不在網路推廣上花錢。安娜猜測,正因為如此,夫妻倆承諾給她的金額比其他代理機構多:不是5000美元,而是7000美元。
接下來的事情水到渠成。供卵者必須接受激素刺激療程。這是為了短時間要從女性體內獲取至少10個成熟卵子,而女性正常排卵常常是一到兩個。激素刺激在中國進行,從月經週期的第二天開始。購買者們不喜歡等待,所以僅用了四天時間,安娜就辦理好了加急簽證,買了機票,同時她完成了感染、血型和Rh因子方面的檢查。
6月26日,準備妥切的女孩飛往中國

中介

2024年7月,網路頻道RTVI注意到,Instagram的俄文內容裡出現了大量徵集供卵者的廣告,內容都與在中國進行的捐卵計劃有關。這些影片內容是由一家名為“ELVA LEGACY”的代理機構釋出的。
據該機構網站和Instagram上的資訊,其創始人於2015年前往中國從事模特工作,在那裡她瞭解到可以通過出售卵子賺錢。後來她與朋友共同創辦了一家代理機構,但最終在2023年,她獨自開設了“ELVA LEGACY”。
“超過700名女孩與我們機構完成了合作。”
這家機構的各種出版物重複傳播著這句宣傳語。至於ELVA LEGACY在何處以及如何註冊,網站上則沒有公開的資訊。有媒體試圖採訪這家代理機構,但他們要求為採訪付費。
“ELVA LEGACY”的影片在社交網路上短時間聚集了人氣,但它並不是賣卵市場上唯一的玩家。媒體至少發現了18個賬號,目的都是為了給中國買家尋找供卵者。在這些廣告畫面裡,代理機構展示著成捆的美元鈔票、新的蘋果手機和MacBook的照片,以及“幫助失去自然生育希望的不孕夫婦”的號召。赤裸裸的金錢,輔以道德吸引,這些賬號吸引著來自俄羅斯、白俄羅斯、烏克蘭、哈薩克的年輕女性們。
大多數賬號都會宣告他們屬於某個捐卵代理機構或個人中介,只有一家代理機構在網站上公佈了自己的註冊證書:Genetique agency。該公司於2022年在英國註冊,2023年12月更名為“Contract for models”。捐獻卵子在英國是合法的,但只能補償費用,而該公司的業務被描述為“媒體代理”。“Genetique agency LTD”的總資產為1.8萬英鎊,約合120萬盧布。
根據媒體調查,這些中介代理機構的人員幾乎沒有醫學背景。
在賬號“Da Donation”的影片中,講解供卵優勢的是一位自稱是經理的女性,根據她在Instagram上的軌跡顯示,她在2018至2020年期間從事種睫毛的工作。在“Sunshine egg donation agency”的網站上,被列為生殖醫學專家的員工,此前是一名商業教練,在蘇聯時期畢業於一所貿易學院。而被列為負責協調潛在父母事務的員工,則在幾年前從事占星術。
“Sunrise family”代理機構的創始人康斯坦丁(化名)表示,他在2016年到中國時,跨國為中國人提供卵子捐獻的情況還不多,整個產業方興未艾,算不得主流。當時他居住在中國,從事將當地商品銷售到俄羅斯的貿易工作。
後來他的合作伙伴,也是一個俄羅斯女孩,來中國賣過一次卵子,並把過程經歷告訴了康斯坦丁。於是,兩人想到這個需求或許是很大的,可以介紹更多的斯拉夫女孩子過來。畢竟,合作伙伴已經跑通了商業鏈路,在這個行業建立了必要的聯絡。
至於整個跨國賣卵產業以及其中需要打通的關節,康斯坦丁並沒有提及太多的細節。最開始,他與合作伙伴只是在俄語網路社群裡發廣告,招募供卵者,但進展不佳。直到六個月後,還只找到了一個女孩子前往中國。可這個生意的成本很低,幾乎只需要廣告費用,所有供卵者的醫療支出、交通和住宿費用都由購買者支付。
康斯坦丁說,當第一批客戶生下美貌的混血孩子後,他們服務的受歡迎程度開始上升。到2020年,每月都有大約有十名女孩成為他所在機構的供卵者。
而這些卵子購買者的典型畫像是:被家人逼迫婚育的單身男性、無法自然受孕的夫婦以及一些LGBT人士。
在一些對地下賣卵和代孕的研究中人們發現,斯拉夫人的長相對中國人有吸引力,混血生出的孩子比其他父母結合型別生出的孩子更漂亮。斯拉夫人更高、眼睛更亮,皮膚也更白皙。但普通的中國夫婦也可能選擇本國的卵子捐贈者。
“Sunrise family”負責人證實,斯拉夫女孩只是“中國龐大卵子市場的一小部分”。
捐獻卵子的價格取決於多種因素。女孩們可以自己定價,再由代理機構將這個價格報給潛在客戶。通常供卵者會根據自己掌握的資料和市場情形來自我評估。
首先,外貌是客戶在意的第一位要素:身高、體重、皮膚的細膩白皙度。中國客戶不喜歡痣、雀斑和紅髮。紋身、假睫毛、填充物,這些都會降低中介機構接受這個女孩的意願。中介公司在社交賬號中寫道,現在客戶更傾向“可愛”和“女性化”的面貌,並要求應徵女孩們提供更多穿裙子和麵帶微笑的照片。
擁有高等教育學歷尤其是名校畢業,以及會說外語,會極大提升捐卵者的報價。購買者也願意為有才華的女孩支付更高的價格,他們期待將來出生的孩子可以繼承母親的天賦。那些住在中國的俄羅斯女孩也可以獲得高報酬,因為她們不需要支付跨國交通的費用。
“我們支付捐贈報酬的最低金額大概是3000美元,最高的大概是1.5至1.6萬美元。”康斯坦丁說。代理機構從每個女孩那裡獲得的收入不少於她報酬的30%。而據安娜說,她的代理機構可以在每個供卵者身上賺到2000美元。
通常,俄羅斯方面的中介機構負責與供卵者合作,而尋找購買者和賣卵相關的醫療費用則由中國方面的合作伙伴承擔。

地下交易

2020年,位於上海的媒體機構澎湃收到幾所大學的學生投訴,女大學生們檢舉了在女廁所牆上發現的尋找供卵者的廣告。
隨後,該媒體記者以一名想要透過賣卵賺錢的女孩身份,聯絡了廁所廣告裡的代理機構。通過了解,記者得知在中國賣卵的價格,多在人民幣4萬元左右,約合5500美元。其中便宜的價格,低至1萬至2萬人民幣,約合1400美元到2800美元。這些低價供卵者往往相貌平平,身高不夠,或者就是沒有大學學歷。
同年,中文媒體Phoenix Weekly發現一名女孩子獲得了15萬人民幣的超高報酬,這位供卵者獲得了購買者非同尋常的喜愛。購買家庭唯一成年的兒子溺水身亡,失獨的父母企圖再要一個孩子。這個家庭的富裕,使得他們在賣卵時願意支付更高的價格。
雖然在中國捐卵違法,但地下的賣卵生意並沒有因為清潔工的擦洗和網際網路企業的廣告品遮蔽而停歇。根據衛生部門的法令,如果女性無法生育,她只能使用其他人剩餘的卵子進行試管嬰兒培植,可這也不是唯一限制,只有已婚且有不孕證明的女性才有權利獲得這些合法的卵子。
有需求的人們或者家庭只能透過地下黑市來想辦法,類似前文提到的中介代理機構。這些機構為客戶引薦供卵者,尋找代孕母親,甚至允許選擇孕育孩子的性別,併為這些非法出生的孩子提供出生證明檔案。
據中國國家電視臺的報道,2021年時,中國有400餘家地下賣卵或代孕機構。同年,中國最早代孕代理機構之一的負責人呂進峰在接受採訪時表示,據他估計,地下賣卵行業有超過3萬人參與。這些人包括中介和醫生。其中一些人在正規醫療機構工作之餘,進行非法勾當,而另一部分人則完全轉向地下進行操作。
其實,禁止出售卵子和代孕的衛生法令早已於2001年就開始實施。這些法律法規試圖規範醫療機構的行為,並對違反禁令的醫生和機構開具高達3萬元人民幣的罰款。其中從事非法醫療的情形,還會招致刑事犯罪相關的訴訟。
2023年,廣州市天河區人民法院和廣州中級人民法院判處一名女犯有期徒刑兩年,並處罰金50萬元人民幣。這名女子在沒有醫療許可證的情況下,組織進行醫療檢查和促排卵注射,以及在不適合的場所進行卵子提取手術。此外,她還招募未成年人出售卵子,這對供卵者的身心健康造成了嚴重傷害。一名在穿刺後就醫的供卵女孩則被免於處罰。
有關部門在同期開展了一項為期半年的打擊非法應用輔助生殖技術的行動。在中國被廣泛使用的聊天工具微信上,充斥著警告民眾不要非法買賣卵子的宣傳影片。
在中國,官方和民眾將利用女性身體解決他人生殖的情形定義為剝削,針對這一領域的商業嘗試仍是法律的禁區。
回到安娜的中國賣卵旅程,她的捐贈手術被安排在擁有3200萬人的重慶市。她入住了一個有18層樓帶落地窗戶的房間。中介機構僱用了一個當地年輕人來幫助她辦理手續,兩人的日常溝通都需要翻譯。
當安娜月經開始時,她被帶到診所做了一系列的檢查。之後,一名護士每天下午四點到房間裡給她注射激素藥物。安娜拍攝下整個過程,並保證畫面可以清晰看到自己的臉,並把影片發給中介機構。每三天,她就會被帶到診所以確保卵泡安全生長。
根據預先計劃,她不能抽菸喝酒、做體育鍛煉以及發生性行為。除此外,安娜可以在這座城市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她常在街市上閒逛,還會遇到要找她合影留念的市民。這個過程裡,安娜結識了一名中國女學生,一起遊覽城市風光和景區。只是她不知道如何向一個新朋友解釋,自己為何每天四點前都必須回到酒店。
“我被告知,最好不要告訴當地人我在中國做什麼。我告訴她,我在莫斯科參加了一個為中國家庭提供捐贈的計劃。他們為我提供了來中國旅行的費用,打針是為了恢復身體。我說的幾乎都是實話。”安娜說,這位新朋友告訴她捐卵在中國是違法的,併為她感到擔憂。安娜開導她,這在俄羅斯是合法的,因此不用太緊張。
這次捐贈計劃的一個意外是,要求安娜拍攝所有餐食的照片,併發送給中介結構。最初幾天,安娜總是用機構給她的錢購買自己喜歡的食物,可醫生卻覺得這些食物缺少蛋白質,不利於卵泡生長。之後,機構中介人員就給她安排了訂餐:魚、牛排、蝦。而早餐總是四個煮熟的雞蛋和四份用牛奶衝兌的蛋白粉。
腹部隨著激素刺激而日漸隆起,這是安娜在俄羅斯捐卵沒有遇到過的情形。據安娜自己說,一些路人開始誤以為她懷孕了。在取卵手術的前幾天,她不再出去散步,重慶的炎熱讓走路變得異常辛苦。
激素刺激了10天。在取卵手術的當天,中介的助手像往常一樣過來接安娜,卻並沒有去診所,目的地是一個居民區。那個年輕人拿走了女孩的包和所有檔案,手機上也貼了有漢字的貼紙。安娜和四位中國女性被塞進一輛白色麵包車,坐在車廂裡看不見街道,也看不見司機的臉。
“我開始有點恐慌。完了。現在我要被送去摘取器官了。可看到眼前的中國女人,我漸漸平靜下來。她們在聊天,一直聊天。我想,既然當地的她們和我一起,一切都會沒事。”
到達目的地後,車門被開啟,安娜意識到麵包車緊貼停在一棟建築物的入口。一下車門就能立即進入大樓,然後馬上就上樓梯。安娜和那些中國女孩們爬上樓梯,上面就是手術室和病房。這顯然不是一家正規醫療機構,而是某種自建的地下的設施。
“看到這一切,我開始有點後怕,因為此前我一直在普通醫院和正規診所做檢查和預備,我原本以為我會在同一個地方做取卵手術。”安娜回憶說。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就與安娜在俄羅斯取卵經歷的一樣:她被安排坐在婦科椅子上並進行麻醉,藉助超聲波輔助,醫生用空心針刺穿了她的卵巢,取出成熟卵子。大約半小時後,安娜醒來,她被帶回麵包車上,和那些中國女孩一起被送回並與中介見面。中介把之前收掉的物品還給安娜,並把她安排到一家普通醫院打有助於身體恢復的點滴藥水。
安娜不清楚藥劑的具體成分,一切都很好,直到晚間肚子開始劇痛
傷痛
“我躺著,動彈不得。肚子裡鼓鼓的,疼到甚至無法呼吸。那是我一生中經歷的最糟糕的夜晚。非常可怕。此前在莫斯科做取卵手術,我能在手術後馬上奔跑起來,從未有這種劇烈的痛感。”安娜說。
等到早上,安娜被送醫,在測量血壓時,她嘔吐不止。醫生再次給她打了有助身體恢復的藥水,到了晚上,身體的不適感才消失。身體突發的不適,讓安娜錯過了原本與購買家庭的會面,他們特地從另一個城市趕來,就為了和她見幾個小時。代替這個家庭的,是中介機構派來的一名年輕女孩,她代表受捐家庭表達了感激,並送上了一袋糖果和一張明信片。
“所有人都對我很照顧。正是如此,我有一種奇怪的平靜。醫生們表現得很親切,每次都會手把手帶我上廁所,雖然我自己也可以去。那個中介助手非常擔心我,我住在酒店時,他一直問我是否身體正常。他讓我不要負重,如果我需要什麼,他會親自過來幫我。”
手術四天後,安娜飛回了莫斯科。雖然沒有與中介簽署任何合同,可當她抵達俄羅斯,就立即取得了7000美元的現金。安娜的男朋友去取錢了,她擔心自己帶這麼多錢在身上,路上會遭遇危險。這些錢也可以透過銀行賬戶支付,但換匯並不划算。
中國醫生說,可能是麻醉反應引發了她的身體劇痛。安娜本人則懷疑自己患上了卵巢過度刺激綜合症。曾在俄羅斯取卵時,醫生就曾警告過她有這樣的併發症傾向。
安娜與一位熟識的中介探討了自己的病情。在去往中國捐卵的女孩裡,經常會出現一些過度刺激症狀,可能是因為服用了相關藥物,大部分人都表現穩定。最後每個人都平安無事地回家了。據一位中介機構負責人說,即使他們挑選了很好的合作診所,在8年的時間裡,仍然出現了好幾次供卵者因為併發症要住院治療的情況。
媒體沒有找到俄羅斯女孩在中國賣卵過程裡遭遇痛苦的記錄。但在一些中文的出版物上,記載著2017年一位女學生在黑市一次性賣卵21顆差點死亡的案例。2019年,一名供卵者因嚴重卵巢過度刺激綜合徵住院治療。當時這個女孩想用賣卵的報酬買一部新的蘋果手機。
“是的,我的嘴唇是做的。身體不要有填充物,不要隨意做美容手術,不要紋身。如果你做了這些,那麼你將不再擁有自然的美。”22歲的奧可桑娜很憤慨,她來自俄羅斯南部的邊疆。
差不多春天時,她被選中前往中國供卵。為完成之前在俄羅斯境內的手術,她等了三個月才南行,並利用這段時間更新了自己材料裡的照片。等到夏天,她被告知供卵的選拔突然收緊了,中介機構撤銷了和她的合作,因為她唇部有填充物,身體上有三個紋身,還有紋眉。
現在去中國賣卵的女孩們多了,競爭加劇,價格也一路下跌。在口罩期間,來自俄羅斯賣卵的女孩們無法前往中國,賣卵服務的價格開始暴漲。等到邊境再度開放,沉寂一時的中介機構們又再度活躍,重新招募女孩。
“口罩期間,即使那些條件不好只能獲得2000美元的女孩們,也變得奇貨可居。如果她們被選中,可以收到8000美元的價格。現在價格下來了,因為即使那種很美的女孩,也願意為3000美元飛到中國。” 一名化名為克里斯蒂的中介說。
23歲的俄羅斯女孩克里斯蒂娜在越南生活了五年。一年半前,她跟著朋友完成了第一次捐卵,並意識到這是一個輕鬆搞錢的方式。此後,她又先後到中國和泰國參與捐卵專案。唯一的問題是,兩次捐卵間隔必須不少於三個月,於是她開始召集自己的朋友們,收取佣金並將她們推薦給熟悉的中介。
“後來我想,我想可以在人工受孕的網路小組裡找買家,同時在Instagram上尋找應徵的供卵女孩。個人的朋友總是有限的。我開始將這些應徵者的資訊發給那些中介,一段時間後,中介就開始主動找我了。”克里斯蒂娜說。
克里斯蒂娜厭惡在中國的賣卵經歷:她覺得,當地中介會細緻地控制供卵者的每一步動作,這極度令人惱火。而在泰國和越南捐卵則不會遭遇這些,即使這兩個地方供卵者的報酬會少上千美金。
作為一名中介,克里斯蒂娜試圖保持高標準,她只為合作伙伴們提供精選過的優質女孩。中介和買主們會為這些精選過的女孩支付更多的報酬,特別是那些人已經在亞洲的女孩,這樣客戶就不用再為她們支付跨國交通費用。
她也與柬埔寨、寮國、塞普勒斯和喬治亞的中介機構合作。在俄羅斯禁止代孕服務後,喬治亞成為了“代孕旅遊”的熱門目的地,特別是烏克蘭戰爭爆發,又進一步促進了這一產業的轉移。根據克里斯蒂娜的經驗,在這些國家購買卵子的客戶仍多是中國人。
這個情況也得到了康斯坦丁的驗證,他的生意從中國做起,逐漸延伸至東南亞國家和美國。
“我的客戶基本都是中國人。現在,哈薩克、吉爾吉斯斯坦的捐卵和代孕產業也在快速發展。我將去這些國家拓展業務。這些地方法律完善,價格也很便宜,市場都是專供中國人設計的。”康斯坦丁說。
當記者在2024年7月第一次與克里斯蒂娜溝通時,她認為中國的訂單會很快減少。2025年是蛇年,中國父母可能不希望他們的孩子出生在這個年份。可等到11月,她改變了看法,情況發生了變化,她接到了更多買主的需求。
潛在的年輕捐卵者還是不斷髮送新的申請表格。根據中介機構Elva Legacy在其Telegram頻道上進行的一項調查顯示,42%的俄羅斯女孩想去中國賣卵還清債務。
回國後的一段時間,安娜認為她不會再踏足中國參與有償捐卵,她決心把獲得的7000美元存入銀行賬戶備用。明年,她計劃結婚生子,這都需要錢。
可當手術後所有不適感消退,安娜決定繼續南向旅行,以賺取更多的錢。這次,她打算把錢都花在自己和家人身上。2024年11月底,她又去了中國。中介為她找到了一個買主家庭,開出的價格是8000美元。
當安娜第一次參加捐卵手術時,中介警告她可能會有輕微併發症,但她並沒有在意。因為在俄羅斯一切進行得都很順利。
現在她經歷並理解了風險,且她已經做好了接受這些風險的準備。
*https://baikal-journal.ru/2024/12/03/yaichnye-devochki/ 為本文原載處編輯部經由AI輔助編譯而成,較原文有刪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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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期回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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