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靠“託夢”,找到了失蹤者的屍體|戲局 2025-05-02 14:02 人間theLivings 崑崙山下的玉峰鎮,盛產美玉,盜礦者猖獗。 年關將至,一位名叫蔡正龍的護礦員失蹤了。他的妻子林雨虹從山東千里尋來,說夢見丈夫被人捅了刀子,丟進了黑漆漆的山洞。 僅憑一個夢就漫山尋人自然不可能,無奈之下,所長老烏派了全所最沒用的人、剛畢業的小警察劉瑞寧去“意思意思”。 劉瑞寧就這樣開著全所最破的車,陪著林雨虹去找她夢裡那個“轟隆隆,有火車過”的地方。 這一找,還真就把人找著了。 是巧合?還是陰謀? 初出茅廬的劉瑞寧能否看破布局者的盤算? 我們一起來看《喋血崑崙》的故事。 全文約50000字,前30000字免費試讀。 格爾木的冬季,酷冷,乾燥。 赤紅荒山的盤山道上行駛著一輛白色轎車,孤零零的,在山石間若隱若現。路上砂石遍佈,車一直晃動,聽聲兒,快要散架的趨勢,劉瑞寧很擔憂車拋錨在路上。 已是下午三點多鐘,順著前行的方向望去,能看到雪峰峰頂的曲線,在日光下盡顯妖嬈。車已開過崑崙大峽谷風口,導航上顯示,再走個十幾公里就到京拉線了。 副駕駛上坐一個面色乾淨的女人,約有三十來歲。 女人失神地望著窗外,眼睛裡帶點兒陰鬱,頭隨車的顛簸,微微晃動著。 她叫林雨虹,從兩千多公里外的山東來,來找她的丈夫蔡正龍。 格爾木的玉峰鎮有座玉礦山,蔡正龍是那裡的護礦員,一週前突然失蹤,斷了音訊。護礦隊的同事找了數天,才在山石罅隙裡找到一件帶血的衣物。可能屬於失蹤者,也可能不屬於。 礦山地理狀況複雜,山石風化嚴重,如有不慎,人極有可能發生墜落。另外,常有順偏僻山道入礦山盜採的不法分子,也不排除發生惡性事件的可能。 林雨虹來,已是第三天。 前天,昨天,都在等警察訊息。 今天早上七點多鐘,天還沒亮,她便出現在了派出所,說自己昨晚做的一個夢。夢裡,她丈夫讓人捅了刀子,並被丟進黑漆漆類似山洞的地方。 “那地方好像在過火車,轟隆轟隆的。”林雨虹形容得真切,好似真的去過那地方。她認定是丈夫託夢給她。 女人因尋人心切,大概已經魔怔了。 看著林雨虹哭紅的眼睛,民警們都不無同情。可失蹤的狀況如非特殊,很難立案進行大範圍搜查。所長老烏也只能做做樣子,黑槽牙一開合,便朝昨晚值班的劉瑞寧下了任務:“去吧,你陪她走一趟。開3056去。” 3056是輛民改警的破車,沒標識,沒備胎,屬於機動工具,極度缺乏存在感。在玉峰鎮派出所,同3056一樣,劉瑞寧也屬於最沒存在的那個。沒人瞧得上他,連他自己都瞧不上自己。當警察原非他本意,來玉峰鎮更非主動選擇。去年此時,他還是在校園裡晃盪的大學生,前程未卜。他終是熬不住父母的勸說,去考了公,鬧著玩一樣透過體檢,隨即便被“發配”到了這兒。 劉瑞寧的老爹是根紅苗正的黨員幹部,說一不二。只道,“去吧,是個鍛鍊。” 突破極限熬了半年,劉瑞寧心裡就只剩一個念頭:辭職,趕緊回西寧,或是考研,或是找個別的班兒上。 劉瑞寧忍著睏意陪女人上了路,很後悔昨晚打了一夜的手機遊戲。戰戰兢兢駛過一條傾斜的側彎道,路終於開始變得平直起來,他的神經才終於稍稍鬆懈。 今天是臘月二十三,朋友圈裡,好哥們已在聚會,每日“歌舞昇平”,泡吧,打團戰,嫉妒得他牙根癢癢。小一屆的女友順利保研,還等著他回去慶祝。但眼下,如果女人的丈夫一直找不到蹤跡,所長老烏怕是會一直拿他去應付這種鬼差事了。 綿延不絕的崑崙山,如若要讓一個人消失掉,不過就像老天釋放掉的一個嘆息罷了。自打和田玉的榮光消散之後,美麗的崑崙玉取而代之,石頭客們自然是趨之若鶩。荒山野嶺中,莫名消失的倒黴鬼並不在少數。 林雨虹一路沉悶,也沒怎麼說話,只是叫劉瑞寧一直開下去,遇到有鐵路的地方,才叫停,然後下去,走一走,看一看。一路走走停停,差不多跑了有七八十公里。直到前方出現一座加油站,林雨虹才冷不丁開口,問到了哪裡。好像突然活過來一樣。 劉瑞寧看了看手機導航,說:“快到海溝了。”海溝屬於夏牧區,但草原嚴重沙化,遠遠望去,到處是斑禿一樣的沙棘和紅柳分佈。 女人點了點頭。 劉瑞寧客氣問:“咱還接著找嗎?” “嗯。”女人沒有丁點兒猶豫。她捏著手套,手套裡放著手機。天氣太冷,手機總自動關機,她只好用體溫捂著。 劉瑞寧看了看天色,說:“天有點兒晚了,要回到鎮上,也得三四個點兒。”他最怕走夜間的山路,破車的效能也讓他心裡不停打小鼓。 林雨虹沒有回應。 “晚上會到零下二三十度,冷得很。”他補充說。 “很冷嗎?” “這邊溫差很大,你來了兩三天了,應該能感覺出來。” “再去找找吧。要找不到,今天就算了……”女人拿起手套,擋在耳後聽了聽,“那邊好像有點兒火車聲。” 劉瑞寧放大導航地圖看了看,前方的確有鐵路線,他點了位置點,規劃出行車距離,大概能有個七八公里。 但他心裡想的是,還不清楚前邊的路況,找到那裡,估計今晚上得露宿了。肚子忽然空起來,“咕咕”響了好幾聲。從出發到現在,還一口東西都沒吃呢。 女人也聽到了,終於表現出點兒歉意,說:“加油站應該有小賣部,先去那裡吃點兒吧。我請你。” 車開進了加油站,林雨虹先下車,去了小賣部。 劉瑞寧等著加油,加完,才走了進去。女人已買好桶裝泡麵,售貨員正在加開水。劉瑞寧又要了一顆滷蛋和一根香腸。 店裡有簡易桌臺,兩人坐了下來,攏著泡麵盒子暖起了手。店的牆上貼著一張泛黃的尋人啟事,女人望到那裡,目光停留一下。 劉瑞寧注意到,尋人啟事已是一兩年前的,是個年輕的揹包客。在崑崙山區域,這種型別的失蹤人員並不少見。 坐下不到兩分鐘,手機響了,是所長老烏打來電話。他捏著響鈴的手機走到門外,但立刻被警覺的加油員提醒。他只能結束通話,去更遠的地方回撥了電話。 一接通,老烏便連珠炮一樣問:“怎樣?到哪兒了?有情況嗎?” “到海溝了。” “真他媽的實誠!車快開報廢了吧!位置定位,隔段兒給我發一次!山高路遠,帶點兒腦子。”老烏一通臭罵。 “錯了,所長。” “錯你娘個蛋!說說,都去了哪裡?” “都是過火車的地方。看到了,就停下來,走一走。” “這娘兒們還真把夢當真事了。和你聊了點兒啥沒有?” “沒有,我們基本沒咋說話。” “就沒覺得人精神有點兒毛病?” “沒有,挺正常的。” “我看你就不正常,實誠得跟個二百五。天再晚點兒,你就給釘那兒,別往回折了,免得到時出點兒啥問題,我還得去找你倆!位置定位發過來吧,掛了!”電話粗暴結束通話。 自入職以來,劉瑞寧還從來沒看透過滿嘴跑髒話的老烏,土匪一樣。不單對他這樣,對別人也這樣。這人不知是怎麼混上所長位置的。 發了定位,劉瑞寧才又回到小賣部,吃完泡麵,載著女人繼續上路。 開了大約半小時,兩人便看到一座橫跨荒山的高架橋,橋墩粗壯高大,頗顯巍峨,橋下是蜂窩形水泥壩,一層層,最終伸向山體隧道。有隻鷂鷹在鐵路上方盤旋,翩然消失在荒山頂上。西天處,雪山的輪廓在暮光修飾下顯得更為清晰,閃耀。 望著漸漸靠近的鐵路橋,女人喃喃地說:“像在夢裡看到過的一樣。” 劉瑞寧想,也許老烏是對的,如果不是精神錯亂,不會說這樣的胡話。 車開到了橋墩下,女人又說:“前面也許會有個山洞。” “你也沒來過吧。” “感覺像有。” 劉瑞寧暗自發笑,是有那麼一種人,很容易把夢嫁接到現實狀況上去。如果女人能用這種方式來緩解找人的焦慮,還是不去打擊她為好。 “在哪裡停,我聽你的。”劉瑞寧放緩了車速。 車穿過橋洞,緩慢行駛了一段,到達一個小山包。女人說:“就在那裡停一下吧。”劉瑞寧停了車。心想,無非還像此前那樣,又是白費工夫。 “你去瞧吧,姐,我就不下去了。” 林雨虹沒說什麼,下了車,向著山包走去,邊走邊觀察著。山包頂部形狀古怪,在逆光下,像個腰身佝僂的人。石頭上長滿了雜亂的灌木,層層疊疊,雖都是乾枯掉的,但仍然顯得茂盛蓬亂。劉瑞寧以為她很快就會上車,誰知她徘徊了一陣,竟抓著灌木叢攀爬了上去。他不由擔憂起來,於是也下了車,向山包走去。 “小心點兒啊。”劉瑞寧叮囑。 林雨虹沒回應,繼續攀爬。攀爬了一陣,又橫向尋找了一陣,終於在一個位置停下。女人呆望著,像真的發現了什麼似的。劉瑞寧有些擔心她失足,於是也爬了上去。林雨虹轉頭看向劉瑞寧,臉上帶點兒憂慮,說:“也許就是這兒。” “你怎麼知道?”劉瑞寧手上紮了不少沙棘刺,正懊惱地撕著。 “感覺像是。”林雨虹指了指腳下鬆動的石塊還有倒伏的灌木叢,“這裡可能有人爬上來過。” “是羊踩過的吧。”劉瑞寧看到了羊糞。“附近屬於牧區。” “你來看,這裡有個洞。”林雨虹顫顫巍巍扯著灌木叢的藤條。 劉瑞寧上前,看到灌木叢裡藏著一個三尺見方的不規則山洞,從陽光能照到的斜面看,裡面大概有個深邃彎曲的空間。 “這些乾草是折斷下來堵在這兒的。”林雨虹說。 劉瑞寧扒了扒,藤蔓果然是斷的。丟了塊石頭下去,“咔啦啦”一陣響動,片刻之後,才傳來輕微的回聲。看來洞子是有些深度的。他探身看了看,潮冷的氣息立刻撲出。洞邊的碎石因踩踏導致鬆動,他一個趔趄,膝蓋抵著尖銳的石頭,狠狠地磕了一下。 “小心。”女人忙抻住了他的胳膊。 “沒事,沒事。” “能看到啥嗎?”女人緊張地問。 “天太暗了,看不到深處。” 此時,洞壁上陽光已完全消失。劉瑞寧顧不上疼痛,打亮隨身攜帶的手電,朝洞裡晃了晃。光暈照到一處石頭凸起時,忽然有些紫紅色反光。劉瑞寧一驚,因為只有血跡才會有那樣的反光。 劉瑞寧把手電交給林雨虹,去折了一根相對較粗的藤條,又從棉服裡撕出一團棉花,纏在了藤條頂端,然後攥緊了,伸入洞子。費了好大一會兒工夫,他才將柔軟的藤條搭在那處尖銳的石頭上。他晃動幾下藤條,讓棉花沾上那疑似血跡的東西,然後才一點點把藤條抽出來。女人把手電照在了棉花上,棉花上的紅色東西帶著冰碴兒。 劉瑞寧聞了聞,一股血腥味兒。拿手指捏了捏,冰碴融化,紅色的東西染在了指肚上。與此同時,劉瑞寧又從棉花上發現幾絲浸有血汙的毛髮。林雨虹也看到了,身體頓時顫抖一下。 此時,日光已十分灰暗。天際處,傳來幾聲鷂鷹尖利的鳴叫。 “不見得那麼巧。”劉瑞寧安慰著女人,“也許有羊掉下去過。” 女人沉默得像一尊雕塑。她不能不聯想到夢裡的情形,聯想到可能發生的可怕狀況。 晚上十點鐘,一具屍體從鐵路橋的山洞裡被抬了出來。經林雨虹辨認,屍體正是自己失蹤的丈夫蔡正龍。 屍體頭頸因墜落而嚴重扭曲,身體和頭顱一百八十度大錯位。腹部有兩處刀傷,刀口很深,基本可以判定,人是被殺後拋屍。而山洞石頭上的那處血跡,很可能是在拋屍墜落時所遺留。 老烏對這樁離奇的案子很惱火。林雨虹當然可以猜測丈夫遇害,但夢到被殺後拋屍山洞,如此精準的巧合,實在難以置信。 格爾木的刑事偵查員也到了現場。老烏將這一狀況說給了他們。眾人分析,如果不是巧合,那極有可能說明女人非常清楚丈夫遇害的內情,或者至少清楚某些相關的線索。 偵查員對林雨虹進行了詢問,但她仍堅持託夢的說法,至於為什麼能找到這裡,她稱,並不清楚,只是覺得和夢裡的情景很像。 可能因為悲傷過度,加上陌生的人群,高原的大環境,還有丈夫慘死的事實,林雨虹一度休克。現場人來人往,一片騷亂,老烏派人帶她去了鐵路警務室休息。 待在現場的劉瑞寧凍得瑟瑟發抖,雙腳不停地跺著。自從警以來,他還從來沒出過命案現場。從小到大,他甚至連死人都沒見過,更不要說是被殺的人。 老烏還顧不上理會他,他正忙於和格爾木的偵查員商議偵查方向。如此惡性的拋屍案件,必須儘快做好布控工作。 鐵路橋附近的道路口都拉起了警戒,著重圍繞這一區域展開調查。但荒山野嶺,方圓數十里都無人煙,無疑增加了調查難度。 凌晨一點,劉瑞寧才隨老烏回到鐵路警務室。直到下車,老烏的黑眼珠才終於瞪住了他,說:“你陪那娘兒們找一路,她真沒透露點兒啥?” “沒有。要有,之前和您彙報的時候也就說了。” “她和你說了那地界跟夢裡的很像?” “她是這麼說的。” “還說感覺人在那兒?” “是。” “之前去別的鐵路呢?說沒說過這種話?” “沒有。一路上,我們都沒怎麼說過話。她只是叫我一直開,只要遇到過火車的地方,就下車看一看,找一找。那塊離海溝加油站七八公里,本來打算不去了,她是聽到了有火車聲,才想著再去看看。” “那她咋知道那裡有個山洞?” “她可能是看到了那塊有攀爬過的痕跡,才想上去看看。” “你小子別矇事兒,那女的這麼說也就罷了,你別是受了影響,也跟著這麼說。” “您要不信我也沒辦法。我覺得找到山洞,可能就是個巧合。” “你小子想法太嫩,別把人想簡單了。” 老烏點了支菸,思索著,推想林雨虹這女人來玉峰鎮也有三四天了,說不定和某個知情人見過面,獲取過關於丈夫遇害以及被拋屍的資訊,為了引起警方的重視,才故意弄出個託夢的鬼話。可她那傷心的樣子又並不像在說謊。 劉瑞寧最反感被說“嫩”,他拒絕再和老烏對話,縮了身體,進了警務室。兩個值班民警正圍著“小太陽”取暖,他也湊過去“借光”。大風吹得窗戶嗚嗚作響,回想起屍體的慘狀,他的牙齒竟禁不住打戰。 老烏也被冷空氣逼進了室內。林雨虹在警務室隔間,來了名赤腳醫生,正為她打著點滴。老烏瞄了一眼。過度詢問也不合適,他只能等待女人狀態好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