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民營企業,正在迎來最密集的交接潮。
改革開放至今46年,新中國的“創一代”,基本都到了退休年紀,特別是製造業企業的創始人。
億歐智庫曾對「2016年中國製造業民企百強」進行研究,發現這些企業的創始人,當時的平均年齡為58歲。(約80%出生於五六十年代)。
現在8年過去,他們的平均年齡已經來到64歲,考慮到很多民企老闆“超長待機”,有可能幹到70歲才退,按此推算,現在起到未來十年,都是交接高峰。
交接班經常會讓企業陷入動盪。
中國民企中有85%是家族企業,意味著,企業權杖會傳到家族二代手裡。
有調查顯示,“創一代”退位前5年到退位後3年,8年左右的時間裡,家族企業的價值會縮水:
60%。
這種現象也被成為“二代魔咒”。

中國民營經濟活躍的城市,多集中在東南沿海,其中又以溫州和泉州最為典型。
一個走出了“溫州模式”,一個創造了“晉江經驗”。
除了敢為人先,這兩個地方還有一個共同點:鞋服企業扎堆。
2023年,泉州GDP1.2萬億,離不開9個千億產業叢集的強勢貢獻,其中紡織服裝和鞋業都是“千億級”。
溫州鞋業總產值2023年達870億,2024年有望成為繼電器之後,溫州第二大千億產業叢集。
溫州有紅蜻蜓、奧康、森馬、美特斯邦威、報喜鳥,泉州有安踏、特步、鴻星爾克、匹克、361°、喬丹、貴人鳥、德爾惠、喜得龍……
這些都是或曾是知名品牌,有的越做越大,比如安踏;有的埋進了歷史廢墟,比如折翼的貴人鳥。
但更多的,則是陷入漫長的轉型陣痛。
拿溫州幾家龍頭鞋服企業來說:
1、奧康。
2012年上市,最近幾年營收一直徘徊在30億上下,不增收也不增利,2022年出現上市以來的首次虧損,大約虧了3.7億元,2023年繼續虧損態勢。
因為年報被出具了保留意見的審計報告,奧康去年3月“ST”至今。
6月11日,ST奧康實控人王振滔被上交所公開譴責,原因是,王振滔及關聯方違規佔用公司資金,2021年至2022年期間,累計佔用約2.6億元。
2、紅蜻蜓。
2018年至2022年,紅蜻蜓營收和淨利連年下滑。2017年淨利曾高達3.82億,2018年墜至1.96億,此後每年以超過30%的降幅繼續走低,1.31億→7860萬→2252萬→-3950萬。
在2022年虧損近4000萬後,紅蜻蜓2023年扭虧為盈,淨利潤5195萬。
不過穿透業績表層會發現,紅蜻蜓當年度拿了1900萬政府補貼,利息收入6510萬。
換句話說,主業賺錢能力仍然承壓。
3、美特斯邦威。
高光時期的美邦服飾年營收達百億規模,淨利潤超過12億,門店超過5000家,市值超400億。
其實控人周成建,一度成為大陸服飾行業首富,資產超200億元。
如今,美邦年營收只剩十幾億規模,2016~2023年,7年時間,累計虧損超過32億,市值只剩30億左右。

以上幾家企業都創辦於上世紀90年代,創始人目前都在60歲左右。
其中,周成建和王振滔同齡,都出生於1965年,紅蜻蜓的創始人錢金波比他們年長一歲。
周成建臺前交班最早,2016年從美邦辭職,卸任所有職位,並將權杖交給長女胡佳佳,那時候胡佳佳30歲。交接班7年,美邦的市值和營收縮水都超過了60%。
紅蜻蜓“二代”錢帆,錢金波長子,現年37歲。錢帆2012年加入紅蜻蜓,2020年從錢金波手裡接過總裁一職。
奧康“二代”王晨,王振滔長子,現年35歲,現為奧康國際董事、副總裁。後面兩家,最近幾年是父子檔經營,過渡交接,業績同樣不樂觀。
這些“繼二代”上位,都試圖解決休閒鞋服品牌面臨共性難題:
年輕化、電商化。
比如美邦,胡佳佳接手的7年間,美邦一直強化品牌的年輕化調性,佈局更能被年輕人看見的購物中心,擴增電商渠道,邀請關曉彤、黃明昊、宋威龍等明星代言。
奧康知道傳統皮鞋已被時代拋棄,提出了“更舒適的男士皮鞋”作為品牌戰略定位,研發運動皮鞋等;
紅蜻蜓的產品線就更豐富了,小白鞋、板鞋、老爹鞋、樂福鞋、麵包鞋、阿甘鞋、洞洞鞋、德訓鞋、沙灘鞋、大黃靴、馬丁靴……
年輕人喜歡什麼,紅蜻蜓就生產什麼。
與此同時,這些公司在“二代”主導下發力線上渠道,但收效甚微。
到目前為止,美邦、奧康和紅蜻蜓都還沒完成品牌轉型。
胡佳佳曾在兩年前的美邦業績會上表示:
“外部經營環境變化,年輕人消費習慣鉅變,在這個過程中,公司與時俱進的應對舉措滯後。”
狗蛋說,不是二代不夠努力,企業有生命週期,經濟有時代週期,“二代魔咒”更像是:
週期魔咒。
大多數中國“創一代”的成功,都得益於時代的獨特性,“繼二代”沒了父輩的市場紅利、政策紅利,又拿著比創業劇本更難的守業劇本,就很難跳出週期。
按照我國經濟學家陳佳貴的說法,企業生命週期可以劃分為:孕育期、求生存期、高速發展期、成熟期、衰退期和蛻變期。
所有的企業都會經歷衰退期,美邦、奧康等國內多數鞋服企業,發展了至少二三十年,已經走到衰退階段。
衰退之後是蛻變期,在這個階段,企業要麼衰亡,要麼重獲新生。
會走上哪條路,取決於變革轉型的效用。

曾經名噪一時的富貴鳥,就是轉型失敗的案例。
上世紀90年代創辦於泉州的富貴鳥,多次獲得“中國真皮鞋王”“中國馳名商標”稱號,2013年港股上市,巔峰時年營收逼近30億元,年度淨利潤超過5億元。
2015年前後,整個鞋服行業增速明顯放緩,富貴鳥業績也開始下滑。
主業不振,富貴鳥轉身擁抱小額信貸行業,投了P2P平臺共贏社、叮咚錢包,盲目轉型的結果是越墜越深:停牌三年後,2019年富貴鳥正式從港交所退市。
同年,折翼的富貴鳥經過兩次流拍後,以不到2.5億的價格,賣出了品牌的運營所有權和當時的銷售網路。
“不務正業”的跨界,最終拖垮主業也拖垮富貴鳥。
除了奧康跨界搞生物醫藥之外,美邦和紅蜻蜓目前還聚焦於主業賽道。
周成建去年再次出山,今年官宣重回美邦董事長之位。不久前,周成建面對媒體進行了一番自我批評,表示:
過去深陷經驗主義陷阱,偏愛面子工程,脫離一線經營跑去“混圈子”。
富貴鳥太激進,而依賴於經驗主義的美邦們又偏保守。
在各大步行街開出千平門店,簽下周杰倫等超強代言人,懂得造勢,是美邦成功的關鍵。
當年韓磊唱紅了《走四方》,奧康轉頭打出“穿奧康走四方”的經典廣告。與此同時,王振滔在杭州武林門一把火燒了2000雙假冒奧康鞋,不僅扭轉溫州鞋業的假冒偽劣形象,也把奧康一舉捧紅。
這些企業曾經都很懂得造勢。
到了網路電商時代,造勢能力沒迭代,再加上產品定位不清晰,舊經驗變成了新包袱。
除了週期難逃的客觀原因之外,有一個鞋服行業的前輩跟狗蛋說:
“二代”不懂品牌,不懂得讓觸達使用者,將是鞋服企業最大的掣肘。
在他看來,“創一代”有完整的從底層爬上來的經歷,知道不同階層使用者的痛點。而消費者的痛點,就是塑造品牌的出發點。
“二代”生在羅馬,很難共情“羅馬”以外的人,他們的品牌主力使用者恰恰都不在“羅馬”。
當然,也不是所有二代都不食人間煙火。
跳出鞋服圈,食品賽道的好利來、毛巾龍頭潔麗雅,這些企業的二代,都在試圖融入使用者,走了一條相似的路:把自己打造成網紅,利用個人ip繫結自家品牌,最終影響使用者心智。
包括鞋服圈的特步二代,也是如此。
這些二代網感強,坐擁百萬粉絲,其中,好利來羅成抖音粉絲超過300萬。
“網紅戰術”不一定能解困,但可以為品牌轉型爭取更多時間,比如好利來就翻紅了。
重新出山後的周成建,現在不混圈了,而是忙著看競品直播,關注了幾百個直播間。
為了理解不同平臺的生態,他就自己下沉當專案經理或者店鋪小二,直接對接抖音、天貓的合作業務。
為了跟上潮流,周成建還學了不少“網際網路黑話”。
出山復卷的周老闆還立了一個小目標:三年重回百億營收。
狗蛋開玩笑說,按照現在年輕人的說法,周成建今年59歲,正是拼一把的年紀。
玩笑歸玩笑,現實歸現實。老牌鞋服企業面臨的現實是:
二代接班難,一代躺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