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有書君 · 主播 | 安琪

親愛的書友們,大家好,我是安琪。
今天,我們繼續共讀《人間草木》。
在上一節中我們說到,秋天的花草果蔬,承載著汪曾祺對往昔的回憶,交織成他筆下最真切的人生滋味。
那麼,在這一節中,我們來看看,汪曾祺到各地旅行時,有過哪些有趣的見聞和經歷。


閒適鬆弛的四川
汪曾祺一生的足跡遍佈大江南北,到各地旅行時,他並不走馬觀花,而是沉浸到當地的生活中,瞭解到許多有意思的風土人情。
四川氣候溼潤,土地肥沃,幾坨泥巴甩在石頭上也能長出蠶豆。
民風也是鬆弛從容,彷彿脫離了時代的喧囂。
汪曾祺走在成都安靜寬闊的街道上,看人們悠然喝茶、閒話家常,自己也覺得是一種享受。
在四川遇到的人也有意思。
去峨眉山時,他結識了兩位來自五臺山的和尚,一位是來自保定的生意人,妻子過世後萬念俱灰,偶然漫遊到五臺山,立刻決定出家。
另一位黑胖結實的和尚,原本是五臺山下的農民,不知什麼原因也出了家。
兩人發願朝拜佛教四大名山,除五臺山之外,還有普陀山、峨眉山和九華山。
和尚每個月只有一點生活費,他們花了幾年時間攢夠錢,才開始了這個“朝聖之旅”。
和尚入寺拜佛,一拜就是一百八十次,需要“五體投地”。
“五體”是指頭部、雙手和雙膝,在朝拜時,人們需要雙膝跪地,雙手伏地,額頭觸地,將整個身體貼在地上以表虔誠。
汪曾祺在旁邊看兩個和尚拜佛,正敬佩不已,黑胖和尚忽然站起身,飛快跑出了大殿。原來他急著去衛生間,完了之後回來又繼續拜。
晚飯後,汪曾祺在走廊上和一個本寺的和尚閒聊,參與聊天的還有幾個小青年,說話直來直去。
一個小青年問和尚:
“你吃不吃肉?”
和尚說:
“肉還是要吃的。”
青年接著問:
“喝不喝酒?”
和尚說:
“酒還是要喝的。”
汪曾祺沒想到和尚如此坦率,和尚解釋說,“文革”期間,他們都被趕下山去,結了婚,生了孩子,規矩也就顧不上了。
不過廟裡的小和尚還是要遵守戒律的。
汪曾祺覺得,和尚被逼破戒,覆水難收,卻還能毫不掩飾,接受自己的生活狀態,這份真實反倒讓人敬佩。
和這樣的人相處,汪曾祺感到簡單、快樂。
在四川,吃飯也是一大樂事。
川菜的特點是又麻又辣,許多菜都要放郫縣豆瓣和泡辣椒,花椒也放得特別多,像麻婆豆腐,乾煸牛肉絲和棒棒雞一類的菜,口味都比較重。
汪曾祺記得,他20世紀60年代到成都時,住的招待所的巷子口有人擺攤,一木桶熱騰騰的白米飯,還有幾樣用辣椒拌的辣鹹菜,顏色紅彤彤的。
一個進城賣柴的漢子坐下來,買了兩碟鹹菜,一口氣吃了三大碗米飯,讓他大開眼界。
汪曾祺在昆明生活時,喜歡去四川人開的小飯館裡吃飯,常常吃“豆花飯”和毛肚火鍋,認為自己對川菜的接受能力是很強的。
不過到了四川后,他點了一道水煮牛肉,只吃了一口,就被噎得透不過氣來。
那時他才意識到,川菜的麻辣可以如此猛烈。
四川的小吃也很出名,擔擔麵、酸辣粉、鍾水餃等,味道好,分量普遍不大。
汪曾祺和劇團的人去四川體驗生活,有幾個北方演員去吃紅油水餃,感覺難以吃飽,每個人點了十碗,把店家嚇了一跳。
汪曾祺去四川的次數很多,他喜歡那裡的閒適鬆弛和人們的坦誠,也愛川菜的熱烈奔放、滋味分明。


溫潤豐饒的福建
1989年,年近70歲的汪曾祺去福建參加文學活動,切身感受到那裡的溫潤豐饒。
福建的漳州也像昆明一樣,花長得極好。
賓館裡到處都是三角梅,街頭巷尾還有許多小姑娘提著花籃賣水仙,到了黃昏時分,她們已經有點疲倦,提著空空的竹簍,慢慢走回家去。
一家鐘錶鋪門口放著兩小盆水仙,花骨朵含苞待放,綠意盎然。
修表的小夥子就在旁邊工作,倒也顯得十分和諧。
雲霄縣也有很多花,長在果樹上,預示著即將到來的豐收。
雲霄是果鄉,盛產枇杷和蘆柑。
汪曾祺去的時候不是枇杷季,只見到樹冠如蓋、繁華滿枝的枇杷樹。
幸好蘆柑成熟,一個承包山頭的果農送給他們一籃子新摘的蘆柑。
蘆柑瓣兒大、味甜,他們在車上就剝開來吃,一路上根本停不下來。
雲霄還有美味的蜜柚,因為產量十分稀少,很少外銷。
有果農送給汪曾祺一個,他專門帶回了北京,給全家老小一人嚐了一點。
雲霄還盛產海鮮,西施舌和泥蚶都讓汪曾祺讚不絕口。
西施舌是生長於海水和江水交匯處的蚌殼類海鮮,味道鮮美爽口。
泥蚶也叫血蚶,肉是玉紅色,口感嫩滑,吃的時候不需要加任何佐料。
汪曾祺本來對海鮮不算熱愛,卻把一大盤泥蚶吃了一半。
海鮮配著熱黃酒,讓他覺得無比滿足。
到了廈門,汪曾祺去拜訪了住在鼓浪嶼的舒婷,在她家吃了一頓家常菜。
汪曾祺記得清楚的是一道“廈門薄餅”,以春捲皮包裹著豬肉、蝦仁、胡蘿蔔等豐富配菜,風味獨特。
除了品嚐各色美食,汪曾祺也尋訪了不少風景名勝。
廈門的南普陀寺是新修的,寺廟建築、寺中擺設看起來金碧輝煌,就連佛像也新鍍了一層金,顏色鋥亮。
廟裡的和尚有百餘人,年輕人居多,模樣幹練,穿著嶄新的袈裟。
在這座廟裡,汪曾祺很難看到古意。
福州的湧泉寺始建於唐代,經過幾次重建,規模大了很多,也很有氣派,但不像南普陀寺那樣華麗。
湧泉寺裡有幾口巨大的鍋,據說能供一千人吃飯,成了遊客爭相觀賞的景點。
汪曾祺出於好奇,也特意去看了看。
那些鍋由銅鐵合鑄而成,顯得又大又深,表面漆黑髮亮。
他站在鍋前,忍不住心生疑問:
“這麼大的鍋,飯真的能煮得熟嗎?”
汪曾祺福建之行的最後一站是武夷山。
那時正好是旅遊淡季,整個賓館只有他們一行人入住,十分清淨。
他們白天遊山玩水,尋幽訪古;
入夜後則圍坐暢飲黃酒,品嚐地方美味,冬筍、青蛙、蛇湯樣樣來者不拒,有了許多新奇的體驗。
這次的福建之旅,汪曾祺是很滿意的:山川秀麗,物產豐饒,人情溫厚,一切都恰到好處。


古意盎然的湖南
陶淵明在《桃花源記》中描摹過一個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後人據此附會出好幾個“桃花源”。
不過,根據汪曾祺的看法,如果要選一個“最像”的,湖南的桃源大概最有資格。
湖南的“桃花源”就在桃源縣,在東晉至南北朝時期,桃源縣屬於武陵郡。
這裡還有一條小溪,直通沅江,彷彿就是當初武陵人捕魚的地方。
汪曾祺等人乘坐的汽車開進桃源縣,遠遠便看見一株桃樹,枝頭四五朵花,通紅如胭脂,竟是在十一月的寒意中盛開。
這幾朵桃花彷彿在努力證明:這裡的確是桃花源。
桃源縣山上有個桃花觀,建築不高大,勝在精巧,裡面沒有供奉“元始天尊”這類的道教大神,而是根據《桃花源記》的詞句寫了許多楹聯。
山下還有個景觀叫“秦人洞”,在裡面走幾十步就到了洞口。
不過外面沒有《桃花源記》中所說的屋舍儼然、田園成片的景象,只是一小塊稻田,田裡插著一塊寫著“千丘田”的木牌,是特意種出來給遊客看的。
汪曾祺還去了享譽盛名的岳陽樓。
岳陽樓建造於唐代開元時期,由中書令張說主持修建,但在許多人的印象裡,它是滕子京建的。
這是由於北宋大文學家范仲淹在《岳陽樓記》一文當中,將滕子京和岳陽樓聯絡在了一起,其實,范仲淹清楚地寫了,滕子京是“重修岳陽樓,增其舊制”。
岳陽樓本身十分壯觀,但汪曾祺認為,它能夠聞名天下,主要是因為《岳陽樓記》中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這句名言,這也成為了無數後世知識分子畢生追求的精神理念。
並且,有意思的是,寫這篇文章的時候,范仲淹不在岳陽,他被貶在鄧州,也就是現在的陝西延安。
實際上,范仲淹很有可能根本沒有到過岳陽,他運用想象力,寫出了岳陽樓四周的景色。
汪曾祺推測,他或許借用了對太湖的印象。
但是,這絲毫不影響《岳陽樓記》本身的文化價值和藝術魅力。
湖南的飲食中,汪曾祺最感興趣的是擂茶。
擂茶是當地特色,做法特別:把茶葉、老薑、芝麻和鹽,放在一個擂缽裡,用硬雜木做的擂棒將它們“擂”成細末,用開水衝開,就是擂茶了。
吃擂茶時要配零食:炒黃豆、炒花生、油炸鍋巴、泡菜……邊吃邊喝,幾碗下肚,渾身舒坦。
汪曾祺認為,這種喝茶法是宋代傳下來的,南宋時已經有“七寶擂茶”這個叫法,《水滸傳》中也有“薑茶”記載。
湖南地區氣候溼熱,生薑、茶葉可以發汗、祛溼,因此當地保留了這種飲食習慣。
汪曾祺心胸豁達,善於從景觀中發掘細節之美,也願意嘗試各色美食。
這種包容多元、樂於探索的精神,正是他一以貫之的生活哲學。
好了,本節的內容我們就先講到這。
下一節我們將會說到,汪曾祺對平淡生活的熱愛與追求。
讓我們下節不見不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