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世紀九十年代,一群盜竊團伙,想要幹票大的。
某天,他們在觀看電影《地道戰》時,突發奇想:從飯店後院,挖掘地道,潛入糧庫,偷黃豆!
當時,因為多種原因,黃豆相較於以前,價格水漲船高。
得益於家離飯店近,他們覺得上天庇佑,近水樓臺先得月,三下五除二就挖通了地道。
正以為勝利在望,卻挖到了紅色棺材,以為觸怒了“大仙”,集體下跪求饒,等候多時的警方,趁機一舉抓獲…
這些放到今天,可以入選“年度沙雕新聞”的案件,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到千禧年初,絕不是個例…
那個年代,盜竊罪佔比全國公安機關立案總數的66.7%,是當時最常見的犯罪型別。
在治安情況混亂惡劣,市場經濟尚處於摸索階段的時期,不法分子建立了一套,讓許多人聞風喪膽的,成熟的地下經濟。
偷東西和偷人一樣,乾的人要夠膽有技術,看的人也會臉紅心跳。
最近,有一部國產劇,居然把小偷群體的刑偵劇,拍出了一絲,職業劇的味兒:
《黃雀》

2000年,行駛中的火車。
逼仄、擁擠的過道,坐滿了人的車廂裡,各種氣味和聲響縈繞來往。

突然,尖叫聲突圍而出:趁我睡著摸我大腿!你個臭流氓!
無聊的長途車上有熱鬧可看,是可遇不可求的福氣…大夥兒全都伸長脖子,目光全都聚集到吵架的男女身上。


這時,一個男人從暗處走來,從舌頭上取出刀片,用餘光瞄準乘客的行李袋和口袋,精準割開,又迅速把刀片放回嘴裡;


他溜進廁所,抽出所有的錢,再把錢包扔出飛馳的火車窗外…整套流程,行雲流水,熟練利落…

這時,外面吵架的兩人,像是突然抽了發條,馬上安靜了下來,和男人匯合…
原來,車上的所有人,都只是這三個扒手,play的一環!
一個剛吃完燒雞的男人,抹了抹嘴邊的油,抓住了其中一人的肩膀:抓了你們那麼多年,今天可真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來,合個影!


男人叫郭鵬飛,是鐵路反扒的警察。
一個不留神,扒手竄出了視窗,溜上了屋頂…

郭鵬飛緊隨其後,一把擒住把手,三下五除二,用手銬拷住對方和自己,實現“連體嬰式抓捕”。
但下一秒,他就滑下了車頂,昏迷過去…


原來,郭鵬飛有肝病,連續高強度的工作,已經透支了體力…
作為反扒警察,摸查、蹲守、踩點、抓捕是日常必要工作。
十幾年來,郭鵬飛破獲了不少盜竊案,身子熬壞的同時,和不少盜竊、搶劫犯鬥智鬥勇,也見識了人性的不少陰暗面…
但郭鵬飛擁有和小偷一樣的專業素質:機靈聰明,眼疾手快、善於總結經驗,但他比較有底線,所以當了警察。
他自嘲:咱們這行有鄙視鏈,反扒屬於最底端…但沒事兒,好歹不是做壞事,也算是積德行善了。

四年後,他工作調動,來到了荔城。
屁股還沒坐熱椅子,案子就來了:一箇中國香港來的醫生,報案被“仙人跳”了…

據受害者說,他在車上認識了一個美女,兩人正準備到酒店共度春宵,但洗完澡出來,卻發現準備給病人做手術的眼角膜和錢財,都隨著美女不翼而飛了。
一邊是在黑市裡至少能賣十幾萬的眼角膜,一邊是急需做手術的病人,而且眼角膜在儲存盒裡,最多隻能儲存十天…反扒組的壓力不小。
彼時,攝像頭還未普及,想要找一個人,幾乎全靠運氣,無異於大海撈針。


這邊沒消停,又接到了火車站的報案:兩個來參加博覽會的外國人,說自己全部的錢,在火車站的廣場上被偷了。

但案發經過卻有點微妙:那天,廣場上派傳單的小夥兒,突然犯了哮喘,跌倒在人群中。
兩個來參加博覽會的外國人見義勇為,迅速緊急救助。

反扒組警察郭鵬飛,意識到不對勁:平時,鴿子都離事發地很遠;
但這次散落地上的穀粒表明,有人專門從高空撒下鳥食,引來鴿子,再引發小夥兒哮喘。


這些人的目的,就是為了引起騷動,方便下手。
但要幹成這件事,需要一個團隊:既要知道附近工作人員的身體狀況,又要對時事新聞有了解;
還要排程人力物力,找好角度和時間,多方位指揮、實踐…
經驗豐富的郭鵬飛,隱隱直覺,最近的案件,都來自於同一個作案團伙…
在一團迷霧中,牽涉其中的所有的人事,都和他那被騙到廣州後失蹤的未婚妻,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由郭京飛、秦嵐、祖峰和郭柯宇主演的國產劇《黃雀》,最近在平臺播出,是最近豆瓣即時熱門前五的劇集,其紮實的劇本和較為新鮮的主題,都值得一看。
豆瓣得分7.2,烏鴉認為,這個分數有點偏低,可以上升至7.5;

編劇王小槍,曾經創作出《對手》《功勳》《面具》等口碑和質量都相當有保證的作品。
作為最早進駐新浪網的專欄作家之一,還曾經出版過《醫探》《小大夫》《心機重重》等長篇小說。
24集的體量,在國產劇裡並不算大…
也正因此,相比起其他注水和拖沓的國產影視,《黃雀》明快的節奏,精悍的敘事,都讓人眼前一亮。

《黃雀》的劇名,是引用自“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成語,也借主角之口,說出“黃雀嘛,就是哪裡有蟲就往哪兒去”的話,隱喻代表“黃雀”群體的,是時刻彰顯正義的警察一方。
但無論是片名、主題還是質感,都可以看出,劇集致敬的,是2008年銀河映像出品的,講述三個香港街頭小偷故事的《文雀》

電影《文雀》劇照
據說,當年《文雀》拍攝期間,專門找來小偷行業,頗負盛名的退休老行尊,指導片中的專業技能…
和其他重大刑事案件比起來,專攻盜竊的扒手們,一直以來因為職業的屬性,在行業內的地位和聲量,比起殺人、縱火和搶劫等攻擊性更強的分類,顯得較為低調和卑微…
連反扒的警察,也自嘲:我們是鄙視鏈的底端…
但又因為始終在暗處作案,它所需要從業者的技術和範疇,都更高、更極致。

電影《文雀》劇照
和《文雀》一樣,劇中設計的不少情節,都是行內人才知道的乾貨:
比如,用舌頭藏刀片,方便被懷疑搜身時矇混過關。

而如何不刮傷口腔,來去自如地運用作案工具,體內藏刀,這需要長時間的訓練和一對一的教學才能達到;
比如,在空中操縱細線,同時從幾個人口袋裡“釣”出財物,需要十分輕盈的操縱手感,還有不被人發現的站位角度,還要考慮到跑路和作業的時間;

比如,設計引路人注意,好降低防範,實施偷竊的劇本,比如火車上大喊“抓色狼”“急救路人”“美女搭訕”等,引起陌生人八卦好奇心的劇情…
因為地點背景設定在鐵路和火車站,劇集也還原了在這個人流量極大的空間裡,現在聽起來十分智障,卻在當時讓不少人上當的古早行騙手段:
在路上看到一沓錢,提議和路人“分贓”;


假扮成乘務員夜間檢票,其實是到被窩裡偷東西;

正如吳鎮宇所說:反派行事時,是絕對不會認為自己是反派的。
每一位出現的扒手和騙子,都實現了大多數普通行業的打工人,不可能企及的高度和覺悟,他們真正做到了,幹一行愛一行:
新老扒手分贓不勻,老扒手語重心長地教導:幹我們這行,最重要的是誠信為本,不能騙人,才能細水長流,合作長久;

在路邊解卦算命的團伙,趁路人聽卦的時候,偷走兜裡的錢。
被捕後大言不慚:我偷的,是他們聽卦的錢,卦怎麼能白聽呢?

這,或許是較早期的知識付費業務…
警察勸傳銷騙子回頭是岸,不能弄虛作假,危害大眾…
但騙子對事業有無限的忠誠和熱愛,反過來教訓警察:
事業、服裝、人情…都是騙人的,某程度上,都是幻象…
判斷一件事是真是假,就是看它能不能讓人發財,只要所有的人都能發財,那它就是真的…
因為錢能帶來實在的快樂,也能凸顯我的價值…你們工作,不也是為了錢和價值嗎?

好傢伙,這套組合拳打下來,定力稍差的,直接就進組了…
紮根城區多年的團伙頭目,收門徒的條件,是去空曠的場地,偷之前被偷過的路人錢包,因為這樣更考驗新手的能力。
允許弟子自立門戶,要求是,到他的理髮店裡,成功偷走一件東西,這是出師的表現…

在這些所謂的規矩和劃分裡,可以看見,他們已經越過了社會規範所帶來的道德撕扯,完成了自我內化,有一套荒謬又嚴密的專業系統,在他們的世界裡,完成了自我價值的實現…
然而,黑色幽默的幽默,終究是充滿血腥味的…
不小心偷到別人地盤的個體戶,會被同行抓住,剪掉手指;


慈眉善目的頭目“佛爺”,輕聲軟語,溫和禮貌,但意識到同事想背叛自己單幹,他馬上到對方家裡動手腳,讓同事“意外死亡”…

而警察的刻畫,也不再只停留在光輝和正面的一方,在細節中刻畫出了熟悉的日常感。
見到抱著孩子作案的,抓捕時為了不嚇著孩子,先把孩子抱走,再抓人;

聽到嫌疑人擔心孩子,陪她到家裡先安撫孩子;


警察為了破案,和當地的扒竊團伙同坐一桌,一邊吃飯一邊套取線索,在微妙的氣氛中,交換情報…
當影視劇放棄了特意拔高某個群體,也不再執著於將反面人物極盡踩踏,作品就做到了看到真實的生活,看到了普遍的人性。

當作品不再刻意說教,而是從人與人之間日常的交流和經歷中捕獲流動和共鳴,觀眾自然會釋放和收穫到某種道德和價值的判斷。
劇集當然有不少漏洞和缺陷:比如鐘錶行的收入早已經足夠富裕,是什麼讓頭目繼續扒竊的行當?
比如說自己是本地人的角色,廣東話卻說得奇差…
但這些微小的缺陷,卻蓋不住劇集的誠意。
雖然劇集中的城市是虛構的地名荔城,但從人們的對話和習慣中可以得知,這個地方就是廣州。
年輕一點的讀者可能會以為,劇集中把人拐賣後打至殘疾逼迫其乞討、偷電纜、晚上不敢出門等等的案件,出於虛構…


但只有經歷過那個年代的人,才知道,這些影視場面,全部出自於真實的新聞…
單在1996年的廣州,“飛車黨”搶劫案就十分猖狂:犯罪率年均增長超200%,全市報案量達1.2萬宗,官方為了安全,呼籲大眾最好結伴出行,不要佩戴貴重財物和首飾…
當年的《羊城晚報》調查顯示,73%女性市民不敢單獨佩戴金飾出門,計程車司機夜間拒載率高達40%…
上世紀九十年代初至千禧年代,是被廣大影視劇青睞和懷舊的年代。
但日常治安的糟糕,各種型別的高犯罪率,社會轉型期的陣痛和代價,承受的仍然是無數普通人…
這其中的原因,包括了經濟發展期的人員流動加劇、就業困難、治安偵破技術手段等等複雜的因素…
而這樣的局面,隨著法律的完善、技術的升級,比如攝像頭和電子支付的普及、經濟發展趨向成熟後,有所改善…


每一代人,身處不同的社會,就面臨著各種各樣的課題和困境。
無論是作惡者,是捍衛者,還是沉默的大多數,都毫無例外,要在同樣的局面中游走和相處。
治安治理的終極檢驗標準,不是犯罪率的數字下降,而是普通人深夜獨行時的安全感,是弱勢群體無需以犯罪為生的社會包容度…
這不僅需要法律威懾與技術防控,更依賴社會公平、公民尊嚴和道德共識的多方重建。
每當我們在呼籲“天下無賊”時…
我們在渴望的,不過是一種,免於恐懼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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