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關於黃仁勳,有幾個關鍵詞:愛吃、偏執與絕對狼性。
作為人工智慧企業英偉達的掌舵者,過去幾年,62歲的黃仁勳,成為了矽谷的新國王。人們將“AI教父”的標籤貼在他身上,見證著其財富帝國的飛速崛起。
2025年3月27日,胡潤全球富豪榜釋出,黃仁勳以9350億人民幣的財富,位列世界第11位。相較於去年,財富增長了近2倍。
再往前,9個月前,英偉達更是以3.3萬億美元,超越微軟、蘋果成為全球市值最高的公司。
毋庸置疑,在當今的科技圈,英偉達早已不再是“最大的一條魚”,而是整個生態圈裡的“水”。
但黃仁勳並不滿足於當前的水域範圍。五月初,在接受媒體採訪時,他提及中國人工智慧市場,預測其在未來兩到三年內,達到500億的規模。
這一次,黃仁勳依舊想成為那個攪動巨浪的瘋子。


黃仁勳是一個“兩面派”。
過去三年,隨著人工智慧在全球範圍內飛速蔓延,作為算力基礎,英偉達推出的GPU被大規模搶購,一度佔據AI晶片市場超80%的份額。
人氣最旺時,想要購買英偉達生產的高階AIGPU,需要等待超過1年時間,而在非官方市場,其晶片售價,甚至是官方價格的兩倍。
許多科技大佬,特斯拉CEO馬斯克,甲骨文創始人埃裡森,都紛紛與黃仁勳進入“蜜月期”。
時代背景的堆砌下,英偉達股價水漲船高,相比較1999年首次公開募股,2024年,英偉達的股價飆升超3000倍。
黃仁勳的身價也一度到達1300億美金,約合人民幣9350億元。

黃仁勳與馬斯克
但縱使身價高達千億,出現在公眾視線時,黃仁勳給人留下最大的印象,依舊是普通且接地氣。
過去兩年,他多次訪華,創造的影片切片,也與吃有關:在中國香港深水埗吃大排檔,在中國臺灣夜市吃芒果冰,來北京開年會,對辣子雞念念不忘。
他也沒有太多架子。
2024年,黃仁勳出現在英偉達中國區年會,穿著東北花襖,拿著紅手絹,跟隨臺上員工一起跳舞。

中國區年會上的黃仁勳
再往前,2013年,雷軍邀請黃仁勳為小米3站臺,中文說得不太順溜的黃仁勳,一邊向大家介紹英偉達,一邊入鄉隨俗地對著臺下呼喊“小米v5”。

2013年,黃仁勳與雷軍
外人眼中,多數時候,黃仁勳釋放出的訊號都極為統一:親和、健談且沒有攻擊性。
但在英偉達內部,卻並非如此。
英偉達的一位高管曾如此描述他:“和黃仁勳打交道,就像把手指伸進電源插座一樣。”
“偏執與瘋”成為黃仁勳對內的標籤,他從不避諱對“996工作文化”的追捧,將“努力工作”奉為公司的絕對宗旨。
面對員工失誤,黃仁勳也極其強勢。
在他眼中,失敗不僅必須被公開,還需被圍觀。所以總會選在公開場合訓斥員工,以儆效尤。
曾經,英偉達一位員工就因犯了錯誤,當著30多位高管的面被訓斥,黃仁勳質問他這些年在英偉達領了多少工資,待了多少年,並要求他全額退還所有工資。
巨大的心理壓力,讓這位員工在之後長達三個星期的時間裡,都陷入失眠苦惱。

黃仁勳
縱使如此,國外招聘軟體上,英偉達依舊多次被評為“最佳工作場所”。
一方面是因為其管理方式。在英偉達,會議從不分職級,員工可以隨意參加任何一場高層會議,員工也不需要準備PPT與圖表,所有的觀點與論據,都會被寫到白板上。
多年來,黃仁勳堅持使用一款12毫米寬的馬克筆,原因是這款馬克筆寫得夠粗,坐在後排也能看到。
更為重要的一點是,財富。
如今,英偉達已有超過78%的員工,身價過百萬美元,其中又有一半員工,淨資產高達人民幣1.8億。
更別提最早跟著黃仁勳的那批員工,其大多數身價都已過上億美元。

英偉達現在位於加州的總部大樓
回看過去30年,黃仁勳之於英偉達,無疑是最關鍵的存在。
華爾街的投資者們甚至發明了一個詞語——“黃仁勳溢價”:如果沒有黃仁勳擔任CEO,英偉達的市值將會下降15%。
許多投資者願意為這家公司多支付上千億美元,僅僅因為黃仁勳是領導者。
如同一個船長,過去的歲月裡,黃仁勳不止一次開著英偉達這艘巨輪,進入最驚險的風暴區。有過幾近翻船的時刻,也有過命懸一刻的瞬間。
但同樣,只要活下來,也會收穫遺落的珍寶。

縱使已經在美國生活超過50年,結婚生子,擁有引以為傲的事業,黃仁勳仍舊覺得自己是一個外來者:
“我永遠是個移民,在內心深處,我一直覺得自己是中國人。”
1963年,黃仁勳出生於中國臺灣,祖籍浙江麗水,父親黃興泰是一名化學工程師,母親羅採秀則是一名小學老師,除此之外,他還有一個哥哥。

黃仁勳與父母
5歲時,因父親工作調動,黃仁勳全家移居泰國,4年後,又因當地局勢動盪,他和哥哥被送往美國,投奔舅舅。
彼時,黃仁勳的舅舅剛移民到華盛頓州,對當地情況不瞭解,陰差陽錯間,將兄弟倆送去位於肯塔基州的奧奈達浸會學院。
入學後,黃仁勳才發現,這所學校裡,聚集了當地大部分被開除的問題少年,這些少年的父母多數是種植菸草的農民和煤礦工人,生活窮困,有些人家裡甚至沒有自來水。
回憶起來,黃仁勳說:“每個學生都抽菸,我想我是學校裡唯一一個沒有摺疊刀的男孩。”
作為學校唯一的亞洲人,年紀最小,個子又矮的黃仁勳,成為了“絕佳的欺負物件”。
他不僅被分配去打掃整間學校的廁所,在走廊被推搡,回家路上,還常有人蹲守在他必經的吊橋邊,威脅要將他扔入水中。
但這些經歷卻從未讓黃仁勳痛苦,反而認為正是這些時光,培養了自己堅韌的品格。
同學貝斯也曾評價黃仁勳:“不知為何,這些似乎從未對他造成任何影響,他甚至看起來還挺開心的。”

2019年,黃仁勳和妻子向奧奈達浸會學院捐贈200萬美元
1980年,黃仁勳考入俄勒岡州立大學的電氣工程專業。在這所大學裡,他遇到了妻子洛裡·米爾斯。
彼時,電氣工程專業一共有250個學生,只有3名女生,黃仁勳眼中,洛裡是最好看的。
為了追求洛裡,每個週末,黃仁勳都會打電話邀請她一起做作業,最終,在做了六個月“學習搭子”後,洛裡終於成為了黃仁勳的約會物件。

黃仁勳與妻子米爾斯
這是黃仁勳人生中的第一段戀愛,也是截至目前唯一一段。之後的日子中,無論地位與身價出現多大躍升,他從未傳出緋聞。
必經對黃仁勳而言,“忠誠”是一個極為重要的品質。
在英偉達,雖然技術以極快的速度換血,但黃仁勳極少開除員工,就算不得不關閉某個部門,他也會盡力將員工調配到有需要的崗位上。
但在安穩這件事上,黃仁勳卻並未以身作則,回看他最初奮鬥史,“跳槽”幾乎每幾年就發生一次。
1983年,大學畢業的黃仁勳入職AMD公司,任職晶片設計工程師,在矽谷中擁有了一張辦公桌。
當年他只有20歲,月薪就高達28700美元。
一年後,他便靠著自己攢的錢,買了一輛紅色的豐田車與訂婚戒指,並在AMD的聖誕晚會上,向洛里正式求婚。
也是在這一年,蘋果公司推出了第一臺mac電腦,標誌著個人電腦時代的開啟,一切開始以更快的速度前行,裹挾著時代,也裹挾著黃仁勳。
第二年,他便從AMD跳槽到偏向於圖形處理的晶片公司LSI,先是做了兩年圖片處理晶片工程師,又調崗至市場部,不斷晉升。
與此同時,黃仁勳還開始在斯坦福大學夜校攻讀電氣工程學碩士學位,但因為工作繁忙,他足足花了8年時間,才取得學位。

黃仁勳舊照
從技術到銷售,這兩間公司的就職經歷,為黃仁勳日後的創業打下基礎,值得一提的是,後來隨著英偉達逐漸確立行業霸主地位,黃仁勳開始聘請曾經的領導,為自己工作。
比如2000年,他就聘請了自己在LSI公司的首任老闆湯米·李。
湯米·李大概沒有想到,當年那個穿著牛仔褲與襯衣,戴著厚厚眼鏡片,每天需要女朋友打來電話才願意下班的亞洲男生,竟會在日後重新洗牌整個科技圈。
甚至吞併一切。

雖然如今分公司遍佈全球,但早年英偉達的辦公室,被設立在加州桑尼維爾勞倫斯高速公路旁。
房間很小,員工只能圍著乒乓球桌吃午飯,和另一家公司共用一個衛生間。公司裡唯一的一臺電腦,屬於負責開發軟體結構的柯蒂斯。
黃仁勳擔任總裁兼執行長,負責商業決策,他的辦公桌常年放著一個算盤與一臺電話,但很長一段時間裡,電話從未響起。

早年間黃仁勳在英偉達辦公室
1993年2月17日,黃仁勳30歲生日的第一天。他和兩位好友克里斯與柯蒂斯一起,建立了英偉達,一間專注於圖形晶片設計業務的公司。
在此之前,他們在一間名為丹尼餐廳的連鎖快餐店密謀了幾個月,這間餐廳24小時營業,咖啡便宜,且有熱騰騰的香腸捲餅。
過程中,他們討論出了英偉達的名字“Nvidia”——源於拉丁語單詞“invidia”,意為“嫉妒”。
黃仁勳堅信,自己的公司即將做出讓整個科技界都嫉妒的產品。

英偉達公司
靠著銀行貸款來的4萬美元,以及從風險投資公司處獲得的220萬美元的初始投資。英偉達誕生了,同時,也迎來其錯誤連連的四年。
成立兩年後,英偉達推出了第一款名為“nv1”的顯示卡,英偉達在這張顯卡里集合了多種功能,企圖一戰成品。
但市場並未買賬,慘淡的銷量,逼得英偉達開始不斷裁員。
幸運的是,英偉達開始裁員前一年,日本遊戲公司世嘉推出土星遊戲機,一舉震動日本遊戲產業。
其總銷量很快突破100萬臺,遊戲業隨之洗牌,世嘉與索尼、任天堂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
世嘉乘勝追擊,開發下一代機器,他們發現遠在美國一家名叫英偉達的小廠,其研發的顯示卡不僅可以同時處理2D與3D畫面,還兼顧音訊處理能力。
世嘉果斷決定投資英偉達,並拿出700萬美金,作為研發定金。
這一次,英偉達又失敗了。
為世嘉開發過程中,英偉達選擇採用小眾的四邊形渲染成像技術,然而晶片還未開發完成,微軟就宣佈將釋出Windows 95 Direct3D,並且只支援三角形渲染技術。
和微軟不相容,意味著失去全球的遊戲玩家。後來談起早期歲月,黃仁勳說:“我們一無所獲,我們做出的每一個決定,都是錯誤的。”
英偉達陷入兩難,往前走,如果繼續沿著現有計劃,推出的產品nv2註定失敗;但向後退,開發已經耗費了公司大量資金,假如不完成與世嘉的合約,公司將面臨破產。
絕境之中,黃仁勳親自聯絡世嘉的CEO入交昭一郎,向其坦言英偉達目前的研發即將夭折,無法完成合同,希望世嘉另尋合作伙伴。
同時黃仁勳還請求世嘉不要撤回投資,以便英偉達能夠繼續運營。出乎意料的是,入交昭一郎同意了。
而這一決定,也讓他成為了“拯救英偉達的男人”。

入交昭一郎
死裡逃生後,黃仁勳當機立斷,立刻停掉當前的研發,放棄特立獨行,開始擁抱主流。
1997年,英偉達推出Riva 128晶片,不僅與微軟相容,速度還是競品的四倍,彼時正是個人電腦銷量爆棚的階段,加上多個3D遊戲被推出,使圖形處理晶片的需求不斷被放大。
上市僅四個月,其銷量就突破了100萬片,也終於暫時推開了懸在英偉達頭頂的“破產烏雲”。
之後,英偉達在短短兩年內,推出晶片歷史上具有劃時代意義的RIVA TNT一代與二代。
在英文裡,TNT有炸彈之意。經歷4年連續失敗,英偉達也終於炸開了晶片市場。

2001年,美國《財富》雜誌推出“40歲以下40個首富”的名單,黃仁勳以5.07億美元的身家,位居榜單第12位。
排在他身後的第13名,是籃球明星邁克爾·喬丹。
在此之前的兩年裡,英偉達以極其迅猛的速度,飛速攻佔晶片市場,分秒必爭。就連1999年1月,英偉達以11億美元的市值,在納斯達克上市,公司都未進行任何慶祝儀式。
沒有香檳,沒有派對,也沒有歡呼。原因很簡單,耽誤時間。
這年8月,英偉達推出全球第一款影像處理單元,簡稱GPU。
和CPU一樣,GPU也是計算機處理單元,但作為“後輩”,GPU擁有更多的計算單元,對於涉及大量畫素點和資料點的影片渲染、大資料計算和深度學習,GPU更加在行。


英偉達形象展示CPU(上)與GPU(下)工作原理的不同
以此為起點,英偉達開啟打造自己的王朝。
2000年4月,第二代GPU發行,之後的7個月裡,英偉達連續推出了6款產品,且各有專攻與突破。
速度幾乎成為那些年英偉達的基本法:不斷細分的產品線,每六個月推出的新品,且每出一代,效能都會比前作提升一倍。
一位英偉達的員工描述那時的日子“永無止境的截止日期,以及如影隨形的總是覺得進度趕不上的感覺。”
也有人質疑英偉達這一更新速度太快,黃仁勳則回應:“這是我們的遊戲規則,在F1方程式,你必須開到每小時230公里。”
雖然最初,英偉達只專注於將GPU技術應用在遊戲領域,但隨著電影產業的發展,以及3D電影席捲,電影特效領域,也開始隨處可見英偉達的GPU技術。
《阿凡達》《蜘蛛俠》到《沙丘》,英偉達參與多部好萊塢電影的視覺製作,其官網也自信寫到:
十年來,每一部獲得奧斯卡最佳效果提名的電影,都採用了英偉達的晶片。
更多的領域,被英偉達攻入。
比特幣熱潮時,英偉達的顯示卡被用來挖礦,無人駕駛賽道,英偉達是絕對王者,特斯拉、奧迪與豐田,都與其有深度合作。

黃仁勳與扎克伯格
時代的洪流,將英偉達送上更高的王位。
從2013年起,其股價迎來三連跳:2013年上漲30%,2014年上漲27%,2015年更是上漲了66%。
2015年至2017年,隨著人工智慧時代的到來,英偉達的股價更是翻了10倍。

2008年,英偉達股價達到每股100美元
黃仁勳將英偉達的logo紋在了肱二頭肌上
曾經有人問黃仁勳,為何總能踩中風口,他卻稱自己從未預料到自動駕駛汽車的發展,也未預見到人工智慧時代的到來,他只是堅定地相信圖形處理技術的優勢:
“我一直在談論同一個事,我幾乎不用修改我的PPT。”

至今,在每月的例會上,黃仁勳常會講起同一句話:“我們距破產僅30天”。有時凌晨醒來,他也會看著天花板陷入焦慮,總覺得英偉達隨時會落入困局。
這種擔憂並非自我困擾。
1996年英偉達崛起時,S3公司是計算機圖形硬體的領軍者,卻在兩年內飛速破產。1998年,3dfx公司還是領頭羊,卻在短短24個月內,被英偉達收購。
行業沉浮多年,見證過太多巨頭的崛起與隕落,黃仁勳總覺得自己必須全力奔跑,才能夠不成為“食物”。
至今,他依舊保持一週七天,每天12-14小時的工作節奏。
從2020年起,黃仁勳還要求公司每位員工每週提交一份清單,列出手頭最重要的五件事。自那以後,每逢週五,他都會收到兩萬封電子郵件。
雖然無法做到每封郵件都回復,但每天,黃仁勳至少會寫下數百封郵件。

黃仁勳
工作狂的屬性沒有變化,對事的秩序感與執拗,也沒有變化。
隨著英偉達越發壯大,黃仁勳的家人曾希望他在公司為兄弟們安排一些職位,但黃仁勳始終拒絕,為此他曾和家人爆發過猛烈的衝擊,但最終,黃仁勳取得了勝利。
他沒有為兄弟們提供職位,而是真金白銀的贈送了房產。
平日裡,除了工作,黃仁勳最大的興趣便是做飯、喝威士忌以及陪伴寵物。
耳濡目染下,黃仁勳的一對兒女,也開始“誤入歧途”,大學畢業後,他們沒有進入科技行業,反而轉頭扎入餐飲圈。
兒子黃勝斌和朋友合夥開了一家酒吧,女兒黃敏姍則直接就讀紐約餐飲學院,並在畢業後進入一間五星級飯店當主廚。
但家業還是要繼承。
餐飲業沉浮幾年後,2020年,女兒黃敏姍被英偉達聘為市場總監。2022年,黃勝斌加入英偉達機器人研究小組,他的酒吧也隨之停止營業。
雖然有意識培養兒女,但黃仁勳沒打算退休,他依舊和20多歲一樣,充滿激情地向著下一個海域前進,不知疲倦。

在過去40年的工作中,黃仁勳曾反覆講起,年幼時的一段經歷:8歲時,他跟隨父母生活在泰國,有一天,他將打火機裡的汽油倒進泳池,並將其點燃。
汽油浮在水面,泛起熊熊烈火,黃仁勳扔掉打火機,一頭扎入其中。多年後,他不再記得入水的時刻,也不再記得上岸的瞬間,只記得那片火海,格外美麗。
那幾乎成為黃仁勳人生的某種隱喻:危險與美麗,常會相伴出現,但如果最終能收穫美麗,危險便可以被接受。
就像如今,如果再有一片火海出現在眼前,黃仁勳一定還會做出相同的決定:
跳入火海,進入水面之下。

母親知道黃仁勳跳火海後,說的第一句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