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遊記》
《西遊記》,是我們最熟悉、最親切的中國經典之一,這本書裡的故事可以說常看常新,如影隨形。
西遊故事的蓬勃生命力,從當下各種根據其改編與衍生出來的流行作品就能看出來,它完全能夠穿越時空、媒介的桎梏,與當代生活中的許多現實話題相呼應。
為什麼我們都愛《西遊記》?
可能是因為,西遊故事在今天,已經成為了一個被高度認同的文化符號,啟蒙著一代又一代不同行業、不同年齡的人,踏上屬於自己的取經路。
音訊節目《人間西遊:張怡微細解<西遊記>》已在看理想App上線!

《西遊記》不是屬於一個人的文學家園,而是世代累積而成的“百科全書”。作為“通俗小說”,它其實也對映著我們的慾望和心魔,揭示著人情和世道的複雜性。
在這檔節目裡,青年作家、復旦大學中文系副教授張怡微將和你一起,在這部文學經典中叩問世道與人情,在師徒四人的西天之旅中,重啟童年記憶,尋找文學經典撫慰現代生活的可能。


講述|張怡微
來源|節選自《人間西遊:張怡微細解<西遊記>》

01.
一個“走出去”的符號
《西遊記》是一部文學經典,但它在所有的文學經典當中,是我們最熟悉、最親切、離我們日常生活最近的。可以說,每一年,《西遊記》都有作為熱詞的機遇。
例如,去年一年,我們就可以看到,周星馳與網飛合作的動畫電影《美猴王》還有吳彥祖主演的《西遊ABC》這些跨國界的西遊衍生作品。
另外,我們不經意間就會看到,身邊又有一些西遊周邊文化產品上市。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今年至少最有名的兩個咖啡品牌都和《西遊記》有過聯名了,最近的一次聯名還是為了助陣巴黎奧運會。
我們可以看到西遊故事與當代媒介、當代生活結合的潛能,這是來自於《西遊記》背後所依託的中國文學、文化的生命力。《西遊記》,可能是真正走出去、成功走向海外的中國文化符號。
而對我自己來說,其實《西遊記》這部小說徹底改變了我的命運。
在遇到《西遊記》之前、在研究《西遊記》之前,我是一個青春文學作家。但《西遊記》就好像我們打遊戲的時候開塔、開地圖一樣,為我解鎖了新的人生旅程,結交了原本我的生活中,根本不可能認識的人、認識的世界。

02.
常看常新的《西遊記》
在四大名著當中,作為普羅大眾最熟悉的作品,我們小的時候讀《西遊記》,其實也未必讀的是《西遊記》原著,可能是漫畫,也可能是電視劇,再或者就是不斷更新的電影,戲曲,甚至是現在每年都會更新的遊戲。
這些和西遊有關的文化產品,讓我們產生了很深刻的印象,好像我們對《西遊記》故事已經十分熟悉,哪怕我們沒有看過原著。
此外,各類的改編作品更是每一年都會出現在大銀幕。這很有趣,比方三國、水滸、紅樓就沒有這樣的情況,能夠每年都有大型改編作品上映,還不受到忠實於原著的苛求。這是我們讀《西遊記》時會面對的比較特別的境遇。
我們還可以在後來的一些藝術作品中看到一些不太起眼但也十分重要的西遊符號植入,不特意說起,就會被忘記。
比如,有個中國電影非常有名,陳凱歌的《霸王別姬》。開場兩位老人重回戲臺,這是一個對稱結構,因為故事的結尾程蝶衣就是在這個場景自殺的。這個景別之後,就是閃回、倒敘到小豆子小時候,他的媽媽抱著他去戲班,戲班在街頭演的就是猴戲。

《霸王別姬》
這裡肯定是有一些隱喻的作用。一方面街頭藝人地位地下,“耍猴”聽起來也不像是體面的事情。《一代宗師》裡,馬三對宮二的助手,也有類似的輕蔑,說他“耍猴戲”。所以我們有許多戲曲演員是很排斥說猴戲的,我們一般會說“大聖戲”,表示對藝術家的尊重。
“大聖戲”在日本也有一些受眾,比方今年八月我就看到了日本新潮劇院的京劇表演廣告,表演的內容是《孫悟空鬧龍宮》,表演者叫石山雄太。從孫悟空的扮相來看,是一位北派悟空。
我在讀86版電視劇《西遊記》導演楊潔自傳的時候,還看到孫悟空選角的小故事。最終電視劇選定的形象是一隻南派猴子、紹劇的猴子。但楊潔導演曾經請教過北猴的宗師,對方不是特別願意合作。但在看到電視劇樣片時,北派悟空的導師還是給予了很高的評價。
其實,電影中開篇出現這些民間藝人,也是想要聚焦一種邊緣人的生活場景,展開底層兒童藝人的心志、身體、才情的養成過程,和一到七回《西遊記》故事是很像的。
“大聖戲”我們現在依然能夠看到,比方上海京劇院每年到了暑假都會有《大聖來也》《真假美猴王》的武戲表演。在潤物無聲處,成為了我們市民娛樂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當然,這些戲曲的文學文字,有的和《西遊記》原著有關,有的和《西遊記》其他故事脈絡有關,甚至有的根本就不是《西遊記》故事。有的戲曲作品中,孫悟空所使用的不是金箍棒,而是寶劍。這個就和唐傳奇《補江總白猿傳》有關,是中國白猿故事的代表。
所以,我們可以感受到,西遊文化是一個非常多元的概念。它不只是一個單一的文字,而是表現為一種故事群落、符號群落,是許許多多中國文學、中國文化、中國藝術的表徵。
03.
通俗小說:有“爹味”的生命力?
既然我們對西遊文化如此熟悉,今天的我們為什麼還要再去讀《西遊記》呢?我們為什麼要坐在一起花幾個月的時間聊《西遊記》呢?
《西遊記》是一部“通俗小說”。所謂“通俗小說”,那就是面對一般讀者傳遞一般知識的故事。所謂“一般讀者”,那可能就不只是社會精英。所謂“一般知識”,那就是約定俗成的一些生活規律、人生經驗、道德準則——人什麼事該做,做了什麼事會遭遇懲罰。
相對來說,中國的小說是比較喜歡傳遞生活道理的。比方,人應該怎麼樣生活、好人有好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男的應該怎樣、女的應該怎樣,不然就會倒黴。
其實這個特徵,不只是小說有,在那些佛教故事所衍化的文體當中更多。比方說“靈驗記”,就是在勸導不信仰佛教的皇帝。《西遊記》故事的一個重要前身,由王國維題名的《唐太宗入冥記》,就是一篇宣揚《大雲經》的“靈驗記”。用現在的眼光來看,這些故事裡傳遞的可能都是不可靠的知識,甚至是有錯誤的知識。
我們讀一些話本小說的時候,有時候也能感覺到“爹味”很重,是有說教的。但是,千百年來仍然有很多人喜歡讀通俗小說,為什麼呢?
這是因為,通俗小說和戲曲很像,有非常煙火氣的一面。說書人,重要的是“說”。曲,就是“唱”。說唱的內容呢,就是非常貼近生活的、貼近世情倫理的故事,為了讓你想到自己、投射自己。

與此同時,值得注意的是,通俗小說“說教”的這個功能隔著時間來看會有很奇特的效果。
例如,經過漫長時間的流逝,社會的普遍意見會發生改變,所以迎合讀者的小說裡的人生道理是很容易過時的。但是,這些道理呢,又是我們還原到當時的時代背景下,理解當時的人是怎麼生活的一種路徑。
比方說,明代人、清代人,或者漢族人、滿族人,怎麼結婚、怎麼讀書、生病了怎麼看醫生、怎麼偷情、怎麼做生意、怎麼行賄、怎麼打點官員,通俗小說裡充滿了這些細節,黑的、白的、灰的都有。
好看的故事,當然不會只講非黑即白,它會存在一個非常遼闊的灰色的地帶,講出一些也不是對,也不是不對,但是令人思考的事。這是人們熱愛通俗小說的原因,也是我們如今把小說當做理解歷史感性路徑的原因。
換句話說,如果我們出生在一個一般的家庭,給不了我們太多有遠見、有深度的社會觀察和世俗經驗。那麼,閱讀通俗小說就是一個最便宜也最有效的路徑,來幫助我們理解人性、理解社會結構、理解複雜競爭、理解世俗生活當中檯面下的潛規則。
通俗小說會寫政壇內幕、貪官反省、甚至男女情慾,都會很吸引人。它吸引人的特質當然有聳動的一面,但也會有未經淘洗的複雜性。小說會提醒我們,生活是複雜的,成長的本質就是變得複雜,以及容得下複雜。
04.
關於細解《西遊記》
在我們的節目裡,要如何展開對《西遊記》的解讀呢?
我的閱讀方法比較簡單,基本沿用胡適先生對《西遊記》結構的理解:一到七回“齊天大聖傳”,八到十二回“取經緣起”,十三回到一百回“九九八十一難”,也就是經歷四十多個事件,取經人最終抵達靈山。
在講解的過程中,我們會討論學界關注的話題,影視、舞臺劇、遊戲等跨媒介改編的偏好,我們在世界旅行中可能遇到的西遊元素等等。
我們使用的書籍版本,是最接近世德堂本原貌的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通行本《西遊記》。而我們所使用的主要參考資料,來自蔡鐵鷹教授主編、中華書局出版的《西遊記資料彙編(全二冊)》,以及梅新林、崔小敬主編的《二十世紀<西遊記>研究》。
在清代張書紳的《西遊記》評點中,有一句話我很喜歡,也曾被《西遊記》專家廣泛引用:“人生斯世,各有正業,是即各有所取之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命課題和人生使命,“九九八十一難”是每個人不同的心魔,需要透過盡情生活、閱讀沉思、行萬里路共同完成。
最後,邀請大家跟我一起重回《西遊記》原著,重啟童年記憶,“別有世間曾未見,一行一步一花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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